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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年前3
    葬礼在三天后。天气晴好没有风,也没有云。

    前来的大部分人都是村里的邻居,而来吊丧的丁家亲戚,月芽一个也不认识。

    丁照河一身孝衣立在临时搭起的棚子里,没有表情,就像一尊不会动的石像。他沉默无言,眼神里一片荒芜,仿佛所有的希望在一时间烟消云散,漆黑的瞳孔,如同他内心漆黑的世界。

    月芽牵着母亲的手,走到赵阿姨的棺材前,鞠躬吊唁。当她站在丁照河面前时,他一动不动,低垂着双眼,好像她是个陌生人。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看着丁照河在那里站了一天,饭没吃一粒,水没喝一口。月芽实在忍不住,上前递了一杯水,可他无动于衷,像是所有的情绪湮灭了。

    她很难过。这根本不是她的发小。

    可他又是谁呢?月芽红了眼眶。她静静地坐在棚边,即使最强烈的阳光也蒸发不了那么那么浓的悲伤。

    傍晚,赶来吃丧饭的人们热闹地聚在一起聊着天,闹哄哄一片。

    月芽不懂大家为什么会那么开心,就像她不懂丁照河现在在想些什么。

    丁叔叔像是实在看不下去儿子这个模样,硬是拿给他一个凳子,让他坐下。丁照河犹豫了片刻,还是坐下了。

    他坐在矮凳上,看着眼前沉默的躺在那里的棺材,伸出手抚摸着它木质的边缘。木头里隔着的是他最亲的人。他闭上眼把头靠在那只手上,喉头颤动了一下。

    白日里一无所踪的云层不知从那里争先恐后地涌出,天边响起一阵闷雷。

    丁照河像是突然被震醒,他走到棚外,看了看这发黑的天色,朝着前方走去。

    月芽本坐在小板凳上,仰头察探着丁照河的神色,还没等她细看,他便径直走了。月芽慌忙站起身,却看到丁照河往芝山那边去,她来不及思索跟了上去。

    **

    大雨在半路倾盆而下。

    丁照河走着走着,突然跑了起来。山路飞溅起泥水,他疯狂的奔跑像一只失控的野兽。

    月芽着急地大喊:“丁照河!”

    他恍若未闻。

    月芽从没在这么糟糕的情况下上山。

    天已经黑透,未归巢的鸟儿发出呜呜啼叫的怪响。雨珠密集地打在身上,脸上,泛起一阵一阵的疼痛。周围漫起雨雾,看任何东西都是模模糊糊,月芽焦急地来回转。

    她凭着记忆艰难地往芝山庙走去,这是她能想到的他会去的地方。

    当月芽隐约看见那棵银杏树时,她也看到了跪在芝山庙前的丁照河。

    他浑身湿透,垂着头。寂寥的背影像是任风雨撕扯着伤口的迷路的孩子。

    月芽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他跪在地上,膝盖深陷在泥土中,形影萧瑟。她仿佛看到一个在雨中哀嚎的少年,磅礴的大雨带走他痛苦的泪水。

    月芽踱步到他的面前。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他消瘦的脸庞,长睫毛上挂满了垂落的水珠,一颗接着一颗。他像没有呼吸一样的安静,可月芽知道他在哭泣,像一只落难的、无助的犬科动物在挣扎,在呼救。

    她伸出双手,轻轻地圈住他:“阿照,别哭。”

    丁照河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一动不动。然而,渐渐,一丝裂缝出现在他平静的神色,越来越扩散,他紧咬住下唇,脸部肌肉发生颤动,泪水荡开雨水,顺流而下。

    “我没有妈妈了。她走了……走了啊!” 他的声音嘶哑,那无助的尾音让月芽心都碎了。

    丁照河攥住月芽的衣服,埋头在她的脖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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