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轩大口吃,肉丸子嚼得带劲儿。他其实不饿,但好像他的胃这么多年就等这一口呢,就等着这个滋味来解馋。应酬这么多年,卞鹤轩的胃早不行了,很多东西,他碰都不能碰。
傻子的手艺不算大厨,刀功都欠修炼。蒜苗长短不一,冬瓜薄厚不均,可卞鹤轩吃得认真极了,每一口都很走心地往下咽。
就是这种味道,大火起锅,舍得放肉洒油,鸡蛋炒得老一些,像家里铁锅炒的,隔夜拌饭才叫好吃。特别是大丸子,卞鹤轩真是好久没吃过这么对胃口的丸子了,粗粗圆圆的,嚼一口就知道傻子用了多大力气来搅肉馅儿,咬一口,弹牙。
这一顿,15岁就在外打磨到软硬不吃的卞鹤轩,吃得像个饿坏肚子的混蛋,像个孩子。
真香!
刘香回来的时候不对,打饭的队伍排到楼梯口,他只能去站队尾。捧着餐盒回301,病号饭都快凉了。
“大哥你要米饭吗?我打米饭了,拌着菜一起……”刘香低着头进来,心里懊恼没给大哥煮饭,医院的饭总是煮很烂,大哥说了好几次,不爱吃。谁料刚进了屋,病床上居然没人。
“大哥?大哥呢!”刘香一下慌了,大哥腿不好,怎么能不等他回来就瞎走呢。
“你叫什么啊,嗓门儿挺大,我刷碗呢!”卞鹤轩吃饭很快,十几分钟就把两菜一汤解决了。吃完了有些后悔,觉出自己没风度了,舔盘子什么的一点儿都他妈不酷,跟没吃过饭似的。尴尬劲儿一上来,得了,自己把餐盒刷一刷,假装无事发生。
刘香把饭盒一放,急了:“大哥瞎跑,怎么不听话!这个我来。”
“你快吃饭去,不按点儿吃饭该得胃病了,听话啊。”刚吃完傻子做的菜,卞鹤轩说话狠不起来,毕竟吃人嘴软。
听话。刘香一下不动了,妈以前也这么说。
“干嘛?看我刷碗这么好看啊?”卞鹤轩没想刷个碗也能闹个脸红,出息真大。
“好看啊,大哥好看,特别好看。”刘香坐着,自己拿勺扒拉炒白菜,两只脚踩在凳子腿的横木上,真像个大白兔。刘香很不吝惜赞美别人,饶是卞鹤轩自觉脸皮厚过城墙拐弯儿,也扛不住他天天夸。
看大哥不理自己,刘香又问:“大哥,我丸子好吃吗?我还有大白兔,你要不要哇?”
卞鹤轩心里像是被谁家小兔子拿后爪踹了,砰砰跳。他可烦傻子夸他了,仿佛他这人没缺点似的,夸得他心里都虚了。
“好吃啊,没看我都刷碗了。”卞鹤轩架着拐回来,坐刘香对面。他觉得傻子真傻,也不问问两个菜哪儿去了,给没给他留,就知道扒拉病号饭,还要分他大白兔。
“好吃就行,阿姨说,我每天都能回去做饭,明天给大哥做排骨汤,养腿。”刘香笑得可满足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全是米饭。菜凉了没关系,大哥还帮自己刷碗呢。一高兴,刘香就开始掏兜儿,小心翼翼地捏出一颗糖来,用过家家的语气,叫卞鹤轩伸手。
“大哥你把手给我,我偷偷给你吃好东西。”刘香说,糖纸攥得哗啦哗啦响。
卞鹤轩触动一霎,觉得刘香像胡同里到处分糖的傻子,更像大白兔捏着大白兔,直往他怀里蹦跶。
妈!傻子他又撩我!这一秒卞总想给卞姐打个电话,说他真没欺负傻子,就摸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