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感觉喉头带着哽咽,咬了咬唇瓣,天香低头沉默地敷布巾。照着冯素贞教导过的方式轻巧地按摩小腿,她正对自己生闷气,埋怨不够像个女孩儿、嫌弃无法将心神全放在伴侣身上的顽皮心性。就算花费全部也想待她好,但自己还是很粗心大意,不可能对冯素贞的喜乐苦痛都巨细靡遗地掌握手中。
就像今晚,若不是感到腰际间该有的手臂重量、以及总包围她全身的温暖却消失无踪时,天香也不可能自无梦的好眠中清醒,发现冯素贞一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双唇因隐忍而抿紧、双手费力搓揉膝盖的真相。
当时雨势已转小,却让天香眼眶中的泪珠更欲滴落。你一个人如此地忍了多久?想问却无法开口,因为知道一旦张嘴哭声就无能克制,于是僵硬着一张无表情的脸,在冯素贞愧疚的眼神注视下,二话不说地起身穿衣、跑到厨房去烧柴热水。
爱哭鬼,不断在心里训斥自己。那不是她的错,她定也是为我好才忍着不说,所以不能在她面前哭——天香大大地吸了好口气,其间还被柴火污气熏得咳嗽——要是哭的话,冯素贞会难过的,所以不能哭。
「天香…」
如诞生于世之初、早已飘荡耳旁无数次的温柔声音。天香抬起头,望向冯素贞那双清亮的黑眸。对方还是扬着无懈可击的浅笑,双目因满怀情感而略微弯曲,展现出优雅动人的弧度。
「对不起,是我不对。」冯素贞握住她的手,诚恳回答:「我答应你,下次定会告诉你,绝不隐瞒。」
「…你一直这样待我好,我自然也想待你好的。」天香那细致低切的说话嗓音,显得比实际年纪还要幼小。「你可知道?你是我这一生最不想亏待的人。」
向来无太大情绪起伏的脸庞,也不禁因如此震撼心灵的诺言而流露惊愕。天香最厉害的武器就是这个,就是能让冯素贞相信她的承诺必会实现的绝对。真是招架不了啊…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轻笑。
脸颊烫得令人不敢想象,冯素贞情不自禁微倾身子,细柔吻着天香的唇。天香的手则习惯地抓住她的袖子,因响应亲吻而抬高的颈部线条,在烛火中流丽柔媚,华魅焟焟。此为,布衣男装也遮掩不了、属于成熟女性才能继承的美艳。
一生也只展现在冯素贞面前,是天香所有承诺中最先实现的一个。
***
加了糖的铁观音似乎对天香产生安眠效果,一扑床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只喝几口的冯素贞,相反地睁著一双明亮清澈的眼,凝视这片拥抱世间的黑暗。过了一刻钟,她轻手轻脚地将天香放在腰间的手臂拿开,下床走到椅旁,找出随身携带的药瓶。
吞了其中的两颗药,并自丹田提气,以内功强行促使药力发作。有短暂的几次呼吸时间,房内只是微弱地蔓延自己的喘息。冯素贞揉著太阳穴,任由额间的汗珠滑下。
她喜欢雨天,一直都是,纵使将来还要承受无数疼痛侵蚀的夜,她也会一直喜欢下雨的日子。雨季带来天香的驻留,开启能与她再次结缘的机会,所以无法不喜欢。
明明是只要伸出手就能触碰的美好,冯素贞却无能为力、提不起勇气,唯有曾飘扬在雨夜中的琴声,告诉了她该朝著怎样的道路而去,告诉她这条路上有人在等她,不允许再原地踌躇——对两人而言、都是。
双腿知觉已回到正常状态,冯素贞放松地吐了口气,走回床铺后便躺入满是天香热度的暖和被窝里。她望著天香的睡颜,什麼也没想、什麼也不去烦恼,慢慢地,眼皮沈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