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他这样子!”马脸汉子被逗乐了,放声大笑。其他两人也附和着笑。
车夫爬起来,搽搽汗,气吁吁喘气。
汉子见状,也不再浪费工夫,向前跨了一大步,一把掀开马车帘子。帘子下边露出两张少女娇美的脸来,两张脸上满是惊惶之色。
被称作小姐的少女蹙着眉,揽着翠儿颤抖的肩膀,强作镇定。这小姐华服云鬓,白净的脸上搽了胭脂,但掩不住胭脂下的病容。
“贼子做甚?!”
她大声呵斥,眉目间颇有些威势,竟是让这些个刀口上舔血的家伙镇住了。只可惜她身材娇弱,病怏怏的脸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匪徒们只愣了片刻,便恢复了凶神恶煞的模样。
匪首盯着她的眼早已直了,一旁的匪徒们也用淫邪的目光扫过翠儿纤细的腰肢。群狼环伺,逃无可逃!
女眷们被粗暴地拉扯下马车,华丽的衣袍凌乱,整齐的发髻也松散。就连那尊贵的小姐,也免不了这般待遇。
原本瘦瘦小小的翠儿却如同护犊的母鸡似的,死死挡着小姐。
“贼子还不快停手!”她大声道,“我家小姐乃太原令府上独女,岂是你们这帮贼人可以招惹的?!”
“还不速速退去!免得自引祸端!”
匪首闻言,非但没有露出预想的畏惧之色,反倒升起一丝狠辣。本就是滚刀肉,杀头的罪行已犯了不少,今日这般举动,无非就是罪行上再加一笔,没法坏下去的。不过是太原令的女儿,又有甚好怕的?
疤脸匪首狠狠瞪一眼稍有退意的匪众,大声呵斥。
“平日里头干的掉脑袋的事还少么?!怎的今日一个二个如同孬种?”
“做的干净些,也少些麻烦!”
言罢,那一伙贼人果不再愣神,包围圈又一次缩小。
劫掠这才真正开始。
女人们的啜泣声。孩童们惊恐的尖叫。一箱子一箱子倒出的财物。
匪众肆无忌惮挥着刀嘴里发出兴奋的呼喊,一声一声,杂乱无章。夺了财物抢了女人,都该兴奋。便是杀个人,也只有近乎病态的炫耀和战栗。多年的杀人越货让他们懂得如何去享受老弱妇孺的畏惧。
盗见血,大呼狂。
匪首并不加入,只是骑在马匹上不动如山。浑浊凶恶的眼睛审视这混乱的现场,刀放在怀中,不言不语。
一条人影冲刺而来。爬,滚,翻,跃,生生觅了条道来。
烂柿子一样瘫软在地面的车夫翻了身,曲着四肢,狗一样仓措爬离。任凭脸上沾满尘土,马蹄嘚嘚溅起的飞石扑打面庞,身上甚至被肆虐的脚踢了几下。那张脸是仓皇的,但那双眼睛里只有坚定的求生之欲。
那样的眼神,很难做的了假。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明白绝望的眼睛。有些东西,做不了假——同样的人,明白同样的眼神。
有些像当初自己争抢野菜的模样,饥荒年间里,野菜是个稀罕玩意。饥民们如蝗虫般,将山顶山脚啃了个干净。无论是洞里的野鼠,还是枝头窥探的鸦群,就连稍可入口的树皮,都是救命的东西。
那一次,为了一碗菜粥,杀了一人。大约是个种地的农夫,他的老母病了,他便与自己争抢起来。有些记不清那张脸了。
有些年头,人命贱如土。匪首想,这家伙真像当初的自己。
那车夫狗一样从人与人的腿间爬出来,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乱七八糟糊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