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是尚书右仆射裴耀卿,他儿子和侄女裴羲岚跟在后头。裴羲岚头戴平式幞头,身穿竹青胡服,脚上的靿靴头顽皮地翘起,这身男装打扮与水灵转悠的眼睛倒是有几分相配。她单手提缰绳,身姿随着胭脂马蹄声上下起伏,一幅懒散恣意的模样,仿佛坐的不是名驹,而是春风。裴耀卿很喜欢这侄女,无奈她父母总是把她描述成混世小魔头,生怕她惹出什么乱子。他只觉得侄女皮相是个少女,内心像个闲游斗鸟的长安少年,机灵堪比峨眉山的猴子,滑头得堪比泥鳅黄鳝。他对裴羲岚笑道:“岚儿,你在洛阳住这么多年,觉得洛阳和长安都有什么不一样?”
裴羲岚不假思索道:“长安,西市腔、郎官清、虾蟆陵。洛阳嘛,葡萄。”
裴耀卿哈哈大笑起来:“儿子,你听听你堂姐,开口便是酒。我纵横官场多年,不说能吸海垂虹,但说三斗方卓然也不夸张。但我呢,和谁喝酒都不怕,就只有跟你堂姐,从不知她的底在哪里。”
裴羲岚挥挥手:“哪有的话,我可没灌过叔叔,喝开心便好。”
堂弟苦笑道:“姐要‘喝开心’,我们可无福消受。还是别开心了,喝到我们吐之前便好。”说完连旁边的仆人都偷笑起来。
卫兵站在大明宫丹凤门鎏金铜铺首前,将上朝的卿士一一在名册上登记。裴羲岚与叔叔堂弟一同进去,放眼望去,见一个偌大的广场,含元殿遥遥立在广场尽头处。它的火凤之翼是东西殿宇,仿佛随时准备展翅高飞,腾入太虚。随着羲轮高升,卿士们下了马,徒步入宫,如入霄汉,远望广寒。他们一同踏上龙尾道,建筑如此高大,队列显得异常微小,因而后来有诗云:“双阙龙相对,千官雁一行。”大明宫空前巍峨,彰显了帝王家的气势,骆宾王也曾为太宗题诗云:“山河千里国,城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
走了许久,裴羲岚累得直捶腿:“大明宫确实很大。”
裴耀卿道:“岚儿,你可知道我今日要带你进宫来?”
裴羲岚俨然道:“若是耶耶让我进宫,好猜,定是催我找个宫内的王孙公子嫁了。但岚儿知道叔叔有明月入怀之气,不拘泥于儿女小事,因而叔叔之意,当真难猜。”
裴耀卿笑道:“废了那么多口舌,还是怕我跟你父亲联合起来游说你。”
裴羲岚眨巴眼道:“岚儿愚笨,又听不懂了。”
“你可不愚笨。我正想说,陛下看了你写的文章,说你智如子房,辩如贾谊,即便是小娘子……”说到此处,见裴羲岚眼中有闪闪发亮的期待之色,裴耀卿捻须道,“侄女可有兴趣当个幕僚?”
如今除了边疆有些蝼蚁在捣乱,大唐可谓天下太平,岁稔年和。没有战争,幕僚就是个气派又不用干什么活儿的活儿,怎能不乐意?有了闲职,也不必每日在家中被耶娘跟耍皮影儿戏一样提着走。裴羲岚在马背上朝裴耀卿深深鞠了个躬:“叔叔阔气。叔叔敞亮。那侄女便静候佳音,盼待罪辇毂下啦。”
倒是堂弟完全在状态之外,往四周瞅了瞅道:“我不理解,为何大唐有了太极宫,还要修个大明宫。”
裴羲岚道:“太极宫正对紫微星,有帝王之气。但长安之北地面凹陷,容易积水,冬冷夏热,高祖为此染了风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