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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幅画 上元夜(二)
    姮娥驾一轮玉,落华满屋梁,照了裴羲岚一身银白。她闲倚亭栏饮酒,望向池中月榭楼台的倒影。倒影摇摇晃晃,扭曲起来,她眯着眼一看,不过是几条锦鲤在水中游弋。墙外有夜市流彩万千,墙内有红蜡滴落莲花灯,灯火与锦鲤连成猩色的星河,又有落梅暗香,真是好一番人间风物。她低头正想再为自己斟一杯酒,却见水池里的白月红灯都已消失,只有锦鲤跟燃烧似的在一片漆黑中游走。水中再无倒影,而是颜色越变越深,呈现出另一个世界:金云紫雾中,上有淡紫兰花,下有万丈深渊,石楼高建凌霄,中有异兽妖影徐徐飞过……裴羲岚吓得背上一直,一个打挺儿翻身而起,想凑过去看个仔细。这时一阵风吹过,红梅不经风力,落成一场大雪,把池面覆盖。裴羲岚揉了揉眼睛,在地面上看见另一个影子。她转过头去。身后的人是邢逸疏。

    “邢少师,你快过来,我看见了……”

    她如获大赦,朝他勾勾手,伏在栏杆上,指向水中,但水中异景已消失,只剩澹然微波。他走过来跟她一起看向水中,对着明月倒影笑道:“上元节也能静心赏月,裴娘子真是诗情画意。”

    难不成喝多了酒,适才是醉了才产生幻觉?以她的酒量来看,会有如此想法才是幻觉。还是说,恃艺必死一说,在她身上验证了?她扬了扬眉道:“我是孤身一人,来赏月还不正常。敢是邢少师,撞上了今夜这等好事,跑来后院做什么?”

    “还想请教裴娘子,‘这等好事’何解?”

    “胡姬若拟邀君宿,挂却金鞭系骢马,还不算多少郎君梦寐以求的好事么。”

    邢逸疏笑道:“真不敢相信,这话能出自一个姑娘之口。”

    裴羲岚平时面皮厚得很,他若义正言辞地指责她,恐怕她能伶牙俐齿到气他吐血三升。可他说得如此淡然,反倒让她耳根都有些发热:“这是长安酒肆的习俗,不过跟你说个笑,你不乐意便算了。”

    “我不觉得与一个陌生女子共赴巫山是什么光彩之事。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娘子拿此事说笑,亦不是什么稳重之事。”

    他虽笑着,可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热辣辣的耳光,无声打在她的脸上。她哑然失笑,良久才道:“我不是豆蔻年华。你既能招惹那胡姬,何故又怕人说,这样反倒整得像是我的错。”

    “失敬。容我改口,金钗之年的小娘子。”

    “……我也不是十二岁。”

    “失敬。小娘子原是幼学之年。”

    “你见过长这么高的十岁孩童么……我们能否不聊岁数,不是在谈论你的事么。”

    “也是。那小娘子在同龄孩子里,可是最高的?”

    “……”

    这时,一个小姐妹的声音传了过来:“羲岚,羲岚,你可在此处?”

    “我在。”

    看见亭台拐角白梅树下友人的裙裾,裴羲岚便与邢逸疏擦身而过,想迎上去。但脚下似乎有什么突然横出来,把她绊倒。她踉跄了一下,身体晃了晃,眼见自己的脸便要啃到了地上,她吓了一跳,大展双臂抱住就近的东西,盼稳住身子。同时,手臂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抓住。她尚处于震惊之中,便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道:“小心。”她回头抬起脑袋一看,邢逸疏离她如此近,眼中有难言的温柔,手上却小心翼翼又坚定地把她身子扶正。

    裴羲岚猛地抬头一看,发现眼前的景象,只剩了满树梅花和邢逸疏近在咫尺的脸。他长眉如画,眼角含笑,碧眸如夜月池水,肤色莹白正如梅花。梅香疏淡,不在花蕊,不在花萼,似自他骨中渗出。而她正跟一与人磕到底的溺死王八一样,牢牢黏挂在他身上。刹那间,周围的华灯都成了云雾,坊外的叫卖声都已灰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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