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那边,中年文士一挥袖子,让那杜山阴再听不去半个字,然后笑问道“你这唯一嫡传,难道在家乡就跟陈平安有仇?不然明明一身的机灵劲,每天在那儿想东想西的,为何偏在此事上假装睁眼瞎?倒像是恨不得借给吴宫主几分杀心?”
刑官摇摇头,“他与陈平安没什么仇怨,大概是相互看不对眼吧。”
中年文士笑道“较真起来,不谈剑气长城和飞升城,那么多因为避暑行宫隐官一脉,才得以额外保全性命的下五境剑修、俗子,只说他能够成为你的嫡传,归根结底,还得感谢那位隐官才对,为何陈平安遇到了兴师问罪的十四境吴宫主,这后生瞧着还挺幸灾乐祸?”
按照渡船这边的缜密推衍,剑气长城在那场战事中,虽然多打了几年的仗,却因为避暑行宫的排兵布阵,多活了一万八千人。
这就意味着飞升城到了第五座天下,凭空多出了相当数量的一大拨年轻剑修,哪怕人人境界不高,却是为飞升城赢得了更多剑运凝聚的气象,而且每一粒剑道种子的开花结果,在曾经的剑气长城兴许不起眼,无非是个战场上的早死晚死,可在那座崭新天下,影响之深远,不可估量。
刑官说道“不太清楚,懒得细究。”
中年文士哑然失笑,“收了这么个弟子,你不糟心啊?不过你这样当师父的,也少。”
那个年轻剑修一口一个吴霜降,中年文士这边就要帮忙收拾烂摊子,手心处已经悄然聚拢了数个金色文字,如一只只鸟雀在笼,不得振翅外出。
“老大剑仙丢过来的,不收不行。”
刑官说道“我只负责传授杜山阴剑术,等他成为了上五境剑修,他就会自己出门闯荡,以后是生是死,最终走到什么位置,都是他该得的。”
中年文士笑问道“若是每次遇到了危险,就搬出你这个师父来?”
刑官淡然道“一样随他去,既然能够认我当师父,不管是运气使然,还是因果牵扯,都算杜山阴的本事。”
中年文士点点头,也是个道理。
刑官难得主动询问,与这位张夫子问了个关键问题“为何他此次登船,在你这边如此收敛,却在陈平安那边如此强势?好像这趟远游,不单单是为了抓回那头心魔,更像是要与陈平安问道一场?不然单凭剑气长城的隐官、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这两重身份,他就不该如此气势凌人,什么都不肯谈,直接就要动手。”
中年文士斜倚栏干,转头看着那些湖中荷叶,“真正的理由,很难说清,不用费神去猜,反正只会徒劳无功。当下就只有条比较模糊的脉络,吴宫主他那心魔道侣,早年趁着他闭关试图破境之时,溜出了岁除宫,跟随大玄都观那位道人,一起离开青冥天下,使得他破境不成。而陈平安在北俱芦洲那边,应该是与孙道长同游遗址,不知怎么在孙道长的眼皮子底下,得了那份隐秘的道统传承,五行之属本命物,其中就有那道人形象的一尊神像。我能循着线索,瞧见此景,以他的道法,当然不难看破。既然那个道人已逝,寻仇是奢望,那么估计就是让陈平安顶上了。又或者,他干脆是想要演算倒推,来一场惊世骇俗的大道演化,从陈平安心中剥出那粒道种后,就是一份玄之又玄的大道起始。”
中年文士双指并拢,从湖中捻起一粒水珠,随手丢到一张倾斜荷叶上,水珠再滚落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