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看过了那粒水珠入水的细微过程,微笑道“所以将陈平安换成其他任何一人,遇到了他,不会遭此灾殃。当然了,换成别人,身边也不会跟着个飞升境的天魔了。这算不算一饮一啄,皆是天定?”
刑官皱眉不已,“从陈平安身上剥离出一件五行之物,以他的境界,确实不难,但是想要逆转大道?果真能做成此事?”
中年文士会心一笑,一语道破天机“你大概不知道,他与陆沉关系相当不错,相传他还从那位白骨真人手上,按照某个老规矩,又用七百二十万钱,换来了一张道祖亲制的太玄清生符。至于这张符箓是用在道侣身上,还是用在那位玄都观曾想要‘别开生面一场’的道人身上,现在都只是我的个人猜测。”
这位夫子轻声感叹道“没办法,很多时候你我心中认定的某条脉络,其实都是一条让人走得头也不转的歧途。”
中年文士瞥了眼道路上的那个年轻剑修,细看之下,杜山阴的个个跳跃念头,条条心路脉络,好似由一连串的文字串起,被这位张夫子一一看过之后,微笑道“畏强者,未有不欺弱的。”
刑官说道“与我无关。”
中年文士笑道“当真无关?人间何处不是你那家乡福地?”
刑官闻言默然,神色更是漠然。
中年文士蓦然大笑道“你这现任刑官,其实还不如那上任刑官,曾经的浩然贾生,成为文海周密之前,好歹还为人间留下一座良苦用心的规矩城。”
瞧着岁数不大的老夫子轻拍膝盖,缓缓而语。
如果白也不止是一位读书人,还是一位剑修。
如果陈清都不顾后果,只管意气风发,只为自己,倾力出剑,问剑一座蛮荒天下。
如果十万大山里的老瞎子,和东海观道观的老观主,两位资历最老的十四境,都愿意为浩然天下出山。
如果余斗不曾仗剑远游大玄都观,不曾斩杀那位道人。
如果白也不曾仗剑扶摇洲,没有毁掉那把仙剑太白,而是物归原主,最终被大玄都观孙怀中持在手中,然后问剑白玉京。
如果剑气长城选择与蛮荒天下为伍,或者再退一步,选择中立,两不相帮,袖手旁观。
又如果绣虎崔瀺联手师弟齐静春,干脆堵住第二座飞升台去路,浩然天下最少再丢一两洲山河,双方打个彻彻底底的山崩地裂,山河陆沉,遍地尸骸,再来个披甲者选择不惜以身合道,搬移天庭旧址,跨越浩瀚星河,就此坠落撞入浩然天下,礼圣被迫汲取天地气运,跻身十五境,拼个身死道消,阻拦此事大半,结果依旧还有诸多神灵就此真正归位,乱局顺势席卷四座天下,几乎等于重归万年之前的天地大乱象,白玉京摇晃,佛国震动,天魔大肆作祟,鬼魅横行无忌,人间十不存一。
中年文士叹了口气,“读书人最难过的心关,是什么?”
刑官说道“身为野老,路见游民。”
中年文士笑骂道“原来你他妈的也知道啊?!”
就像人生逆旅,扁舟宿寒夜,风雨吹芦花,反正芦花年年有,一夜吹落千千万,算个屁。
刑官点点头,“曾经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