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锦年道:“我需要粗盐。”
“粗盐?”季鸿当是什么难物,虽说盐引乃是朝廷统管,但以他之能,未必不能通些门道,为余锦年弄来一些,“此处距海较近,若是新晒的海盐或许可以运来少许。”
余锦年摇头:“不是海盐,是岩盐,是山中盐矿采出来未经加工处理过的粗盐块——便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毒盐。”
季鸿微微诧异:“这毒盐食后常会中毒而亡,缘何能用它来治病?”
余锦年道:“毒盐之所以会令人中毒,正是因为盐矿之中包含了许多细微的成分,这些成分有的对人体有害,而有的,却恰恰是人体所必须之物,其中一物名为‘钾’。此物对人体水液平衡至关重要,但其多一分、少一毫都会令人丧命。常人体内是不缺钾的,所以吃了含钾的毒盐才会中毒而亡。”
季鸿垂眸沉思半晌,平衡斟酌。这少年说的话的确是匪夷所思,古往今来数千年,也未曾有人提出过这样的说法,他曾为清欢接骨缝皮,又为闵雪飞琉璃管引血,如今又要用毒盐治病,这些岂是寻常人能够想出来的法子。他这一身的医术,可以说用诡秘怪诞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每一次,他都成功了。
所以季鸿这次也愿意一试:“我倒是可以为你留意,只是据我所知,自山中开采出来的盐矿各有颜色,其毒性也大有不同,你又如何分辨,某种盐矿正是你所需要的呢?”
余锦年郑重道:“我所要的石盐,颜色要尽可能澄澈透明,取一小块以火焚烧后,火焰应为紫色。”
季鸿悉心记下,又忍不住叹道:“我倒真想见一见那位传你医术的老先生了。”
余锦年笑了笑,又随口胡诌:“这些医术,也并非是一人所悟,乃是先师游访各国而习来,是集百家之长的结果。可惜,他如今已抛却肉体凡胎,云游仙国去了。你若是想见,我在梦中为你引荐一番,届时他若飘忽至你床头,你可不要害怕。”
季鸿也与他玩笑道:“那我倒是该日日备一壶酒,好与先生促膝长谈了。”
两人说着,御医司医士尤青柏一路小跑而来,在盥洗房前看到他们俩,忙匆匆忙忙道:“余大人,您在这儿呢!三十二号房的病儿突然手脚发凉,身上起了奇怪的花斑,还大口喘息不止,陈大人请您过去看一看。”
“好,这就来。”余锦年走了几步才想起回头招呼季鸿,“阿鸿,你先回去罢,记得叫下人烧桶热水,洗个澡再睡。”随即便跟上尤青柏,阔步朝三十二号房去了。
病室中住着的是一位约莫八-九岁的孩童,唤小海,其父已在疫病中病逝了,其母荡尽家财也没能挽回孩子他爹的性命,岂料前日连自家儿子也染上了恶病,骤吐不止。偶然听闻新开的三余楼无偿收治病人,这便带着孩子投奔来,她自己则在楼中帮忙做事,以报答余老板的恩情。
这孩子本就生自贫瘠人家,平日所食只是些勉强果腹的粗物,长得是瘦小如杆,是故一染上病就迅速泻脱了形,来时就已病入膏肓,泻得腹中空空,肚皮眼窝都重重地凹陷下去。那日余锦年等人守了一宿,连汤带药强往里灌,针刺按摩无所不用其极,这才勉强使他稳定下来。
余锦年快步走进病室,一边给孩子检查,一边听身旁的医士跟他讲今日病童都吃了什么,汤药与盐水都是按时喂的,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恶化了。此时孩子手脚发凉,皮肤苍白,唤之不醒,余锦年以针重刺其人中,仍然毫无反应,俨然已是休克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