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体验到这片土地上那浸淬到骨血深处的伤痕与苦难。
他甚至竟突然理解了在战火中倒塌的一间民居的痛苦。
此刻的他,正如一座爆炸过后的建筑,夷为平地,空留废墟。爆炸过后,连蚀骨烧心的火焰都熄灭了,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了。
尘灰之上,冰冷,空旷,寂静,静得没有一丝声音,静得让人发慌,连心跳都不复存在。
越野车在黑暗的街道上狂飙,他目色空洞,只有一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换挡,踩油门,打盘,一切都是机械的。
麻木,没有知觉。
机体已承受不住那令人绝望的恐惧和痛楚,突然采取防卫抵御措施,切断他所有知觉。
只留一个信念——带她回家。
前方的天空中出现了白色的仓迪寺穹顶,那座四四方方的白色建筑缓缓升起,映在夜空中——五百年前修建的仓迪寺美轮美奂。谁能料到,一座供信徒祭拜的寺宇如今成了恐怖分子在仓迪最大的据点之一。
李瓒将车扔在街上,装好弹夹,背上机枪,挂好绳索,潜进了黑夜。
由于今夜医院作战,寺内兵力减弱,巡逻兵少了一半。
仓迪寺前门有很长的引道,无法突破。后头三面环水。
四个顶角上的塔楼改造成瞭望台,探照灯从寺周的空地上扫过。
李瓒沿着护寺河外的橄榄树林绕到庙宇背后,下水渡河,躲过灯光搜索,爬上岸,翻过墙,潜到庙宇背后。
他对仓迪寺的建筑结构了如指掌。
这是一个巨大的四方形庙宇,整体由大理石堆砌而成,外墙光滑,有二十多层楼高。
寺庙从外看分为两层,李瓒射击绳索,勾住第二层上的栏杆,拉着绳索爬上二三十米高的石墙,翻进走廊。二层走廊不通内部,全是封闭而厚重的彩色宝石窗。
他再上三十米,翻上顶层露台,躲过扫射的光线,潜到寺内。
寺宇内部极其空旷,有四层环形走廊,走廊上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开放式封闭式隔间。中央是镂空的天井,往下看,一楼的大理石地板上画着一层一层的经文图案;往上看,头顶是巨大的白色穹顶,拿缤纷的宝石彩绘着各路神明,众心捧月般围绕着仓迪王与他的王后。
空气陈旧而腐朽,掺杂着一丝血腥味。空间里回荡着恐怖分子士兵的聊天讲话嬉笑的声音。在这种空旷的环形建筑内,任何一角的声响都轻易被无限放大。
李瓒沿着楼梯间从顶层下到第四层走廊。他瞥见一队巡逻兵的身影,侧身躲进拐角。
巡逻兵一过,他顺楼而下,到了三层。楼道外传来一声口哨,下一秒,一个恐怖分子绕进楼道和他迎面撞上。对方惊愕瞪眼,刚要发声,李瓒一步上前,一掌摁住他口鼻抵到墙上,右手刀刃一闪,喉管喷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他眼冷如冰,抓住对方的脖子,将他拖进一旁的忏悔室隔间藏好。刚放下尸体,隔着一堵墙,传来信号仪开启的细微电流声。
一个士兵看见墙上的血迹,察觉有人闯入,正要进行联络。
李瓒举起安了消音器的手枪,瞄准他头颅,啾一声轻音。
人还未倒下,他捞住对方的身体,拖回隔间丢下。他重回楼梯间,拿袖子擦掉墙上的血迹。
到了第一层,大理石仿佛没有缝隙,光滑地铺满整个庙宇。
士兵们脚步飞快,进进出出。
有人整装而去,有人带血而归。
庙内一阵喧闹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