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能带惜春一起离去,多好!
最后,只剩下——宝玉。
昨夜,碧纱橱外,灯火彻夜长明。黛玉归家不过带了些医书并换洗衣物,宝玉却收拾出一屋子的行李让她带回去,小到杯盏痰盂大到妆台被褥,无一不全。黛玉再三挑拣,还是装了一马车。
路上,宝玉要同乘一车,李妈妈咳嗽不允,憋得他好生不快。此刻,又见黛玉挨个与众人告别,独独不看他,早急红了眼。
黛玉一扭头,就看见他泫然欲泣模样,忍不住叹息:“我便要走了,以后,你还是懂事些吧!”
“我如何就不懂事了?前儿,你明明还——”宝玉不满道。
“前儿,我还不知父亲身体有恙。以二哥哥的年岁,在旁人家怕是早做了家里中流砥柱,再不济,也要习得一技之长。”黛玉打断他,幽幽道,“就拿这次的事来说,若要二哥哥想法替我父亲医病,你可能行?”
“我,我自然……”宝玉突然愣住。他本来想说他可以请祖母、父亲帮忙,却对上黛玉明眸,“你可能行?”,他自己行吗?
黛玉深深望他一眼,“你是国公爷嫡孙,自然有钱请名医用好药,还能用外祖母身份请太医看诊。可若你没了这重身份呢?”
宝玉被黛玉问得哑口无言,呆立岸边,江风吹得他小脸通红。
那头,薛府管事再次来催,“林姑娘,该启程了。”
黛玉不再与宝玉多言。循序渐进,且她劝得再多总得宝玉自己肯开窍才行。
黛玉转身拜别贾母、邢夫人等,在李妈妈、紫鹃、雪雁的簇拥下,一步三回头走上甲板。
旁边楼船二层靠近码头的窗户边,一位锦衣公子好整以暇地看了半晌大戏。
身旁侍立的小厮见他唇角微挑,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岸边,也好奇探头张望,边道:“爷,您看什么呢?这么有趣?”
“呵——”锦衣公子轻笑一声道:“今儿倒稀罕,行商运货南北往来的官家码头倒平白被人圈出一块地,真是好大的气派。”
小厮听他语带讥讽,忙多看了几眼,入眼全是华服丽人,各个帷帽遮面,便道:“许是哪家府上有贵人远行吧?”
“贵人?”锦衣公子闻言,想起适才所见那个月白衫儿的女子,举手投足,确实气度不凡。目光不受控制地越过一众衣饰辉煌者,定定落在亭亭立于甲板之上,挥手告别的黛玉身上。
江风顽皮,在她周围打转,时而撩起衣摆,时而拨弄秀发。长长的帷帽纱巾扬起,露出她一线欺霜赛雪的玉颈。
那袅娜的身姿,独立江上,更似下一刻便要乘风飞去。
“只是,她们身份再贵重,也越不过爷去……”小厮还在絮语,他家公子的神思却早已随着那抹倩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