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棋坪上,车马列队。好几次林如海稍不留神就被黛玉杀得丢盔弃甲。要不是他到底老谋深算,几乎要一字错,满盘皆落索。
此刻林如海白子再次深陷重围,双眉紧锁,一手拈着棋子犹豫不决,另一只手几乎把颌下数根胡须都薅掉了。
黛玉在对面闲闲拨着茶盏还顺口指点几句雪雁的活计,看去颇为轻松。
紫鹃照旧晕船,不过提前服了药,在榻上安歇,倒平静许多。
黛玉所居舱房在二楼船尾,视野开阔也最安静。这会儿,窗户大开,江上景色尽收眼底。只见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这景色黛玉不是头一回见,心境却大不相同。
再不是小小年纪丧母后被迫随贾雨村入京投奔从不曾谋面亲人的彷徨,亦不是去岁大梦一场重生一遭忐忑不安焦急归家的急切。
此刻看着父亲紧皱的眉眼,闻着满室茶香,黛玉却觉得前所未有的欢喜,忍不住吟道:“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黛玉还欲再吟,却听见遥遥有语声和道:“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语声清越,叩舷而歌,和着涛涛奔流江声,哧溜钻进黛玉耳中。
黛玉不由侧耳倾听——这人倒算我一知音。
果然紧接着那人又曼声唱道:“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歌声随风而至,其中切切情感动人心魄,歌者思慕佳人之心更是闻者皆明。
“咳咳!”林如海重重咳嗽两声,一推棋盘,“不下了,算为父输了。雪雁,去把窗户关上,仔细江风把人吹病了!”
黛玉被林如海唤回神,吐吐舌头,知道父亲话中有话,赶忙端正神色哄小孩儿似地嗔怪道:“爹爹怎地就输了?恐怕是堂堂国手,不稀罕与我这小女娃过招吧!”
林如海果然转怒为喜,摸摸黛玉脑袋爱怜道:“你今日也累了,先歇一歇。爹爹还有些事,且去处理。”说罢,起身离开,临了,还把舱门关得紧紧的。
黛玉无奈摇头。原先她还没有察觉,可是这两日船行路上,林如海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而那付了船资要同行的孟公子,自打启程起她便没见过。
而刚才那击弦而歌之人分明又是孟玙。再对上父亲种种做派,黛玉何等聪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是我的傻爹爹,就因您这般日防夜防百般阻挠,那孟公子才越发要与女儿亲近!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都懂,怎地爹爹和孟玙都不懂呢?黛玉想不通干脆不想,转头叫过雪雁低声吩咐了几句。
只是,那句渺渺兮予怀到底由耳入心。
话分两头。且说永玙自打上船后便被林如海请入一层正中的舱房。美其名曰两边住着的都是衙差,能时刻护卫他的安全。
而文竹在官船启程前最后一刻终于跳上甲板,累得气喘如牛,直接在床上躺了一日方缓过来。
更可怜那送永玙下江南的巨型画舫楼船只得远远坠在官船后头,连帆都不敢张。
船行期间,永玙几次三番想要约林如海父女同赏景色并一起用饭皆被四名衙差客气拦下。
“敢叫孟公子知道,这虽然是官船,到底人员众多品流复杂,孟公子金尊玉贵不宜多走动。且您的吃食,林老爷早已吩咐过需得亲自送到您房内并由小的们先行试吃。”衙差们堵着门道。
永玙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咬牙问道:“如此在下想去二楼赏景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