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正逢着是重阳,皇帝自登基后便待太后十分亲厚,孝养有加,又兼太后掌着后宫之事,所以这一年的重阳节过得格外热闹。按着宫里的规矩,九月重阳的正日,皇帝亲自陪着太后到万岁山登高,以畅秋志。
到了夜间,太后兴致颇浓,便按着皇帝外赏百官花糕宴的规矩,也在重华宫宴请帝后嫔妃,皇帝生性/爱热闹,自然更加凑趣,与诸人插茱萸,饮菊花酒,欢欣畅饮。
这席间,自然是以怀着身孕的海兰和宠爱正浓的魏常在最春风得意。而子女双全的如懿是皇帝心尖儿上的人,更无人敢轻视。被夺了宠爱的嘉嫔和失子的皇后反倒冷寂下来,少有人问津。
酒过三巡,歌舞之乐也沉沉缓下去,静夜的凉风一重重拂上身来,多了几分蕴静生凉,摇曳得满地黄花灿烂,亦生了几分消瘦憔悴之意。皇帝添了几分沉醉的酒意,望着墨玉般的黑沉天际,一轮昏黄的弯月寂寞地别在黑色幕布上,连星子亦光彩黯然。他唇角带了一抹淡薄而倦怠的笑,道:“年年月月便是歌舞,也实在是无趣得紧了。”
皇后凑趣儿笑道:“那一曲《桃夭》,臣妾记得是皇上最喜欢的。常说妙龄女子素颜红裳,恰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令人赏心悦目。”
皇帝轻轻一嗤,喝尽盏中的酒,道:“宫中宴饮常用梨花白,今日饮菊花黄,才有新意。这歌舞朕虽然喜欢,可是看多了也生腻烦。皇后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么?”
皇帝是话里有话,当众给了皇后个没脸。皇后脸上微微一黯,但多年的端庄自持很快还是让她微笑道:“皇上总喜欢别出心裁。”
太后见之,抚了抚鬓边的祖母绿赤金凤缕珠步摇,摇头道:“别出心裁也罢了,若能新颜常在,侍奉君王之侧也是好的。”她看向皇帝道:“皇帝,哀家去岁赐予你的新人陆氏伺候了你一年,一直还是常在之位,是不是不合皇帝你的心意啊?”
明知是太后的棋子,皇帝能喜欢才怪了。其实说皇帝不与太后亲近,何尝不是太后也做得太过,让皇帝反感的缘故?别说不是亲母子,便是亲母子也要因此生疏了。
果然如懿看见皇帝微微一笑,只是不置可否:“皇额娘垂爱,儿子心领了。”
太后何等聪慧,闻之微微垂下眼睑,很快又朗然笑道:“皇额娘本想你身边有个可心可意的人好好伺候你。若是陆氏不好,就在常在的位分上慢慢熬着吧。身为嫔妃,不能讨皇帝欢心,那就是多余!”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可是落在在场的嫔妃耳朵里,却是俱然一凛,不觉收敛了神色。太后笑得和颜悦色:“如今是秋日里了,再舞春日桃花盛开时节的《桃夭》未免不合时宜。皇帝,咱们便换一支歌舞吧。”
心知太后是要引出意欢,如懿对这个未来己方阵营的女子还是颇有好感的,所以欣然以望。皇帝不知就里,只顺从地奉起一杯酒:“但凭皇额娘做主。”
太后澹然一笑,抚掌两下,却听丝竹声袅袅响起,幽然一缕如细细一脉清泉潺潺,如泣如诉,慢慢沁入心腑。却见满地各色菊花丛中,悠然扬起一女子纤细翩然的身影,踏着丝竹轻缓而来,依依吟起一阕李清照的《醉花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