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吧……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将他们杀个干净,天帝一怒,十方俱灭……”穷奇的声音回荡着,充满诱惑人心的力量。
这么多年每晚都是这个路数,润玉已经习惯冷眼视之,不屑道:“你便只有这个能耐了么。”他甚至想起从前彦佑讽他的那句一招鲜不见得吃遍天,这么看来还真有些道理,初时这梦境还颇能挑他心绪,如今便也不过尔尔。
周遭亮了少许,场景换成了幽深黑暗的笠泽深处,润玉不得不承认,这回才是抓到了重点,倒也不一定和穷奇残念有关,这原本就是他心底最黑暗最恐惧的一幕。地上沾血的贝壳刀闪着独特的珠光,他对它避之不及,一眼都不敢看,一旁冰冷的水镜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满脸满身鲜血淋漓,一身交错的疤痕,明知是梦,仍感到可怕,他再也不敢看水镜,躲在了不见光的角落,期待着天快些亮,让这梦快些过去。
不知何处传来了零星的悠扬琴音,带着抚慰的力量,驱散了眼前笠泽的景象,梦境一点点亮了起来,润玉发现自己又站在了一处广阔水面上,水映着天,水面镜子似的映出他真实的模样,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他向前走了走,看到了一抹红色身影,她背对着他,一动也不动。他知道那是谁,哪怕只远远一眼也认得出,是笠珠。
他缓慢地靠近,笠珠终于察觉了他,转过身来,大大的眼睛像是盛着满天星河,她对他娇俏一笑,说:“陛下,我喜欢你呀。”
他停下了,她只有咫尺之遥。
笠珠歪了歪头,问:“那,陛下,你喜不喜欢我呢?”她身后是她的真身,一条漂亮的赤龙,又长又轻盈的尾鳍像轻纱似的柔柔摆动。
真有意思,明明是一条龙,却老说自己是锦鲤,润玉想,那么他呢?一条想成为锦鲤的龙?这感觉有些奇妙,像是冥冥中注定好的事。
他向她伸出了手。
他还记得她装可怜的样子,那演技真是拙劣,可是看到她硬挤出的两点泪,他竟想出手为她拂去,现实没有这样做,可在梦里实现了。
笠珠像个天真的小姑娘一样拉住了他的手,小巧的嘴唇抿出好看的弧线。
她说:“陛下,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微笑,“好啊。”
可是她的面容突然像是湿了水的画一样,越来越模糊,梦境也在渐渐消失,他慌忙地环顾四周,梦境完全消失之前,他听见她的声音:“陛下,对不起。”
润玉醒过来,他从打开的窗子看到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他坐起来揉眉心,今日早朝是迟了,不知百官在背后又要议论什么,怪了,这仙侍见时辰不早了也不喊他起来,须得惩戒一下。
润玉起身,才看见不远处朔望琴还放在案上,窗外吹进来的红色花瓣正好落在琴弦上。他走过去,拨了一下琴弦,清脆好听的一声响。朔望琴由月光凝练而成,通体银白,琴身雕花是鱼戏莲,琴声有影响人心绪的作用,一为激怒一为安抚,想必昨夜他的梦境突转安宁便是因了琴声。这丫头,说了不必来,还是来了,阳奉阴违,且还糊涂,把自己的琴落在这,人却不知跑哪去了,润玉想着,不知不觉唇角上翘。
不过也多亏了她,他才能睡得安稳,今天更是难得的轻快。他更了衣,思忖着如何与群臣解释早朝迟到,推开了门,却惊见邝露跪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