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许久悬而未决的储位也再无悬念。
大皇子再不像当初那般赶尽杀绝,甚至还有了闲心,帮着三皇子求了情,求皇上轻判。
皇上下狠心要褫夺了他的王位圈禁起来,可圣旨拟好之后却压在案上,迟迟未曾加盖玉玺,更未曾使人去宣读这个旨意。
他也不愿见皇后,将诸事推开,去了兰妃宫中。
兰妃是个颇会察言观色的解语花,见皇上心情不好,半点不提朝政,亲手给皇上做了点心,又抱着年幼的七皇子逗弄,给皇上解忧。
皇上宠爱兰妃,也很是疼爱这个年纪最小的皇子,亲自抱着他教他背诗。一错眼的功夫,他在铜镜中见着自己花白的头发,险些失手跌了小皇子。
兰妃并没有急着将小皇子抱回去,而是点了点他的额头:“你将皇上都闹得累了,还不快消停些。”
皇上摆了摆手,令乳母将小皇子抱走,叹道:“朕还是老了。”
兰妃没去刻意开解,也没多言,只温柔地看着他。
“如今想想,朕的确是做错了……若早些年就定下储位,也就不会到今日这地步。”大抵是这些话在心中闷了太久,皇上自顾自地说,“其实朕本不是什么帝王之才,在许多地方都不如八弟,只不过是凑巧托生成了太后的长子,方才有了今日。”
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早些年固执着不肯承认,甚至愈发地敏感多疑,还曾借刀杀人除掉了一些朝臣。而在立储这件事上,他在两个儿子之间摇摆太久,无意中促成了今日这剑拔弩张的局势。
不该狠心的时候偏偏意气用事,该决断的时候反而优柔寡断。
“朕已经做错了许多,不能再拖下去了。”皇上推开了兰妃盛来的燕窝,起身要回太极殿去,将这件事情来个了断。
兰妃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皇上,又令乳母将七皇子抱了回来,逗着他玩。
从兰妃的清思殿回太极殿,途经御花园,皇上并没要仪仗,身边只跟了总管太监,慢慢地走着。
大抵是真老了,他已经开始喜欢追忆旧事。
他前半生堪称是顺风顺水,有薄太后在,储君之位毫无悬念地落在了他身上,在位数年更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临到老,却像是要把早些年未曾吃过的苦尽数还回来一样,两个儿子让他操碎了心……
正走着,却不妨一旁花树掩映着的小路突然有人快步走了出来,皇上停住了脚步,定睛看去。
这位曾经宠冠六宫的贵妃仍旧格外动人,纵然已经上了年纪,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憔悴与消瘦被脂粉与华服遮掩着,仍旧撑出了旧日风光无限的模样。
她脊背挺直,像是撑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陈贵妃盈盈一拜,而后道:“皇上不肯见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回去吧。”皇上冷着脸,沉声道。
“您以为我是要为恪儿求情?”陈贵妃抬眼看向他,摇了摇头,鬓上的步摇微动,“并不是。”
皇上有些意外,沉默着看向她。
“我只是想来为自己亲口问上一句,”陈贵妃平静地说,“您当年的承诺,都不作数了吗?”
皇上是真心爱过陈嫣的,不然也不会宠她这么些年,当年许下承诺之时自然也是想着要遵循一辈子的。
只是这世上原就没有什么牢不可破的誓言,更何况是帝王。
皇上拧眉想了想,甚至已经记不清当初自己究竟是怎么承诺的,只能依稀记个大概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