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里的账册,一路赶来迎春的住处,还未进院门,便听见院里传来厮打怒骂声,夹杂着布帛撕裂之音,平儿与司棋齐齐失色,忙忙赶去。
只见小院里,贾环衣衫破了好几块,跟迎春的奶嬷嬷打成一团,又哭又叫。探春主仆正向前赶着解劝,手足无措,脚步混乱。
声响惊动了迎春,她肿着眼睛推门出来,手里还牢牢捏着太上感应篇,惊慌失色。
几个人面对面望了望,王奶娘见到平儿,连忙停了手,赔笑近前。
贾环却不客气,抹着脸哭到:“平姐姐,这老妈子打我,还撕我的衣裳!就因为我想帮二姐姐……呜呜,帮二姐姐……”
“三爷可不能胡说害人!”王奶娘听了这话,急得脸色发白,“那衣裳,分明是你自己撕的!”
对呀,你来打我呀!贾环拿袖子遮严脑袋,在只有王奶娘能看见的角度做了个鬼脸。
那王嬷嬷平日巧取豪夺惯了,没人奈何她,遭贾环挑衅,调件反射扬手就打,在她的理念里,迎春她打得,贾环也没差。
可这一动作落入平儿眼里,格外刺目。“王妈妈,你吃多了酒,发的什么疯!”
贾环直往后缩,“哭的说不下去”,指缝里一瞧,嚯,贾迎春还是双手抱书,不愿面对现实。
他只能扯起嗓子:“二姐姐,你素日心肠最好,快将事情前因后果报给平姐姐,好解环儿的冤!”
贾环铁了心,今儿必须让贾迎春直面现实,亲口说一回!
否则,料理了王奶娘,她继续优柔寡断,以后还会任人宰割。想想,梦里她嫁人之后的结局,不寒而栗,日子过得那么惨,不如拼个你死我活。可那时的迎春,何来反抗的气性?
他哭得快累死了,饶是幼童之身,挤不出太多眼泪,拿哭嚎声填补又显得太假,“环儿没用,想来是没人管的了,哇啊……”
再撒把盐,贾迎春啊贾迎春,能不能开窍看你自己了!但凡对幼弟有一点恻隐之心,但凡顾念这小半年一起游戏的情谊……
“哗啦。”一阵喧响,听起来像那本粗黄的“太上感应篇”,书页翻飞,如秋日落叶匆匆委地。
贾环透过指缝间看到,探春焦急观察的脸,闪现一丝神采。有门!
“够了!”
一院的人动作一滞。不约而同,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是王嬷嬷拿了我的手镯。”迎春声音单薄细弱,听在院内人耳中,不啻惊雷。“二木头”迎春姑娘,居然开口控诉指责,这是从来也没有的事啊!
贾迎春看着满院瞠目,只得继续,声音越来越细:
“王嬷嬷时常拿了月钱去赌,赌不够时,便添上我的份例,还将首饰拿去变卖。司棋多番的阻拦,只拦不住。环儿想帮我夺回手镯,这才遭殃。”
声音虽细,贵在清晰。平儿早气的咬牙:“这还了得。”
“没什么了不得。”院门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声线,大家一看,竟是林姑娘,穿一身轻云般的杏子衫,倚着门,不疾不徐地继续说:
“不知什么人商量好了,摆弄了二姐姐,再来摆弄我们!”
淡淡的一句,平儿身上便起了一层寒栗。府里的婆子各怀心思,极难辖制,可归根究底是凤姐儿管家,一切人等莫不听命于她。
平儿心思电转,林姑娘此言是无心,还是有所指?是否认为贾琏凤姐兄嫂无情?
形势容不得她多想,两个管家媳妇赶来门前,将事情推向新高度:
“老太太请姑娘、小爷、王嬷嬷到后厅,有事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