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他都认。
唯独唐怀德爹妈这件事,他坚决不认。
那两个老不死的,饿死都是便宜他们了。
他这一辈子吃的苦,都是拜这两个老不死的所赐。当年他爹妈死,给他留下多少遗产和田地,全被这两个老不死的拿去。把他当个小长工对待,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骂。那会要不是为了这房子,他才不会去伺候这两个。本来指望他们老了能知错,能收敛一些,没想到还死性不改,天天聒噪,给他气受,还害得他第一个孩子死了。本来就是他吃亏,要让他认错,绝不可能。
当年唐怀德回家来,跟他吵架,就说,只要她认个错,花钱给父母修个坟立个碑,再给父母坟前磕个头,兄弟间握手言和,就当没有这事。唐怀锦破口大骂,让他滚,理都没有搭理。
要让认错,他管这人叫大哥,没门儿。
然而现在,唐怀锦有些后悔了。
不是后悔自己干的事,而是后悔自己太要强,总觉得自己很有能耐,心里想着:“我讨饭也讨不到你门上去。”可实际上人家过得好,有钱有势,他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身倔脾气。现在家里要钱也没有,女儿受了威胁他也不能保护。
活了一辈子,其实还是天真。这世上事,本来就是有钱有权说了算的,骨气这东西,从古到今都是一文不值,丢在地上都没人愿意捡。
其实他应该去找唐怀德说说,看想个办法。女儿的事还只是眼前,他马上要面临更大的难处。唐彦华读初中,马上要毕业了。过几年升学找工作,没个关系真不好安排。总不能让儿子回来跟他当农民吧?儿子聪明好学,应该有个好前程,不能被他这不争气的爹给耽误。
他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叫他:“爸爸!”
抬头一看,只见唐彦华和程程站在山坡高处的田坎上,一人背着个背篓在打猪草。唐彦华长得高高瘦瘦,白净清秀,程程长得乖巧伶俐,眉眼如画。孩子青春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圆润的脸上透着薄汗,肌肤红红的充满弹润,那明媚的笑脸像一股清澈的暖流注入唐怀锦的胸襟。
唐怀锦哎了一声,关心道:“你俩在干啥?”
唐彦华说:“我带妹妹打猪草。我们下午去挖药材了。妹妹跟我玩的可开心了。”
唐怀锦看程程,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目光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但比前几日好多了,估计是被唐彦华哄的。唐彦华对他妹妹好的真是没的说。
唐怀锦这会没工夫搭理孩子,敷衍医生:“嗯,一会早点回家去。”唐彦华在上面喊了一句:“爸,你去哪啊?”他也没听到,嘴里含糊说:“好,好。”低着头自顾自走了,把唐彦华弄的懵懵的。
他又走了几步,碰到一个五队的人,叫王应贵。唐怀锦跟这人挺熟,想起程老四,便问:“那程老四最近在干啥?”
那王应贵眉开眼笑,跟他摆起了龙门阵,说那程老四:“成天晚上的不着家,就钻那一个队的杨寡妇家睡,就是李少全的老婆。晚上一块睡,白天去寡妇家帮人家干活,跟两口子似的,挣了钱也给寡妇买衣裳买项链啥的。自己家,十天半月也难得回一次。老婆儿子都不管,前天还为了钱,跟他爹妈打了架。一家子人个个都是脑子长包的。可怜他那个老婆秀秀儿,真是嫁进门吃了苦。”
唐怀锦默默记在心上,唠嗑两句仍往前走。
还是去找一找唐怀德。
唐怀锦打定主意,心想,低头就低头吧。这么大年纪,也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只当是为了孩子,低声下气给唐怀德赔两句罪,求他给帮帮忙,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