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如海是早年探花出身,家中五代列侯,又在江南主持多年盐政,急流勇退后回京述了职。也不知他都与皇帝报了些甚么,入京半月便补了礼部,品级不曾变化,到底入了中枢,只在礼部做个尚书,用不上时亦是清闲风雅之职。这日无甚大朝会,坐班坐到点林如海便起身对外间各侍郎、郎中道:“今儿日头尚早,不如大家移步外间茶社一叙?”他乃是礼部的主官,顶头上司开口,底下人如何不奉承的!立时便有人接到:“城西新近开了个茶楼,里间儿还有打棋谱并品琴的,不如一起去试试?”说着众人起了身骑马上轿一起便往城西而去。
薛蟠跟在林如海马后头心中惴惴,这越是学力驽钝的就越怕见着高知师长,可怜见儿的一整个礼部尽是当朝顶尖儿学问人,可想薛蟠在这其中伺候着犹如狸猫进了套儿般难受。旁人看在林如海面上已是尽力让着他,说话间论及典故篇章还是说得薛蟠如坠五里云雾。走着走着就到了那人所说的茶社,外间果然清雅异常。伙计引了人进去,立刻有茶博士迎上来把众人请进包间儿,薛蟠探头看了看,连水牌儿上都是些诗词,看不懂的连自己点了甚都不知。几个礼部官员以林如海为首,分了宾主高下落座后先摇头摆尾论了一番这些诗词与茶叶名儿贴不贴,论完才点了些果子,又叫茶博士表演一番,这才算入了正片儿。
那边茶博士伺候好了,端了用不上的泥炉下去候着,这头林如海叹了口气对众人道:“咱们礼部在六部里头最是清闲,眼下书籍勘定之事也成了,天天看朝堂上为那仨瓜俩枣折腾甚是不雅,亦不知从何谏起,诸位有何高见?”旁人听了心里一片嘀咕,还当是这位难不成是站了队了要下场撸袖子拼杀,不想林如海抿了口茶拐个弯儿继续道:“要说这‘礼’字,乃是我辈读书人最要紧之事,岂可轻易毁之?”这一句又把话兜了回来,好似他真的只是见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天天对着撒赖不过眼而已,其他人亦不知其心中指的究竟是甚么事,只跟着哼哈评了几句。
正说着,忽然林如海就指了一直站在身后憨傻傻跟着服侍的薛蟠道:“这是我姻亲家的子侄,蠢兮兮的,收来做个弟子教着玩儿。他是个甚么材料,这几日大家一看便知,乃十足十无甚天赋的孩子,行事也张狂放诞,实是不教不行才带在身边,这几日下来如何?少不得一一改了。”也就薛蟠脸皮厚,立刻堆了笑拱手团团与在座诸大人行礼,旁人亦笑着受了他的礼,林如海才继续:“我想着,这京中纨绔子弟甚多,搅得上下一片乌烟瘴气,朝中诸大人那都是进士出身,学识礼仪也不必再去计较,只这些年轻孩子,好好教一教或不是亦能成为栋梁之才,连这么个无药可救的收拾收拾不也见得人?想来勋贵家的子弟俱是如此。”
这薛蟠的出身大家一早儿心里便有数,商户之子,又奇奇怪怪的考了个秀才,本是不大喜的。但见他前后跟着林如海殷勤服侍,又实是下了苦功夫读书,这不开窍谁也没辙,倒又觉得这孩子又可怜又可笑。听得林如海如此一说,再与京中十倍百倍坏于他的诸子弟一比较,顿时觉得这薛蟠也没之前那么伤眼睛,笑了打趣他几句便将话沿到林如海的意思上。这礼部的左侍郎就道:“下官亦觉着最近京中甚嚣尘上,尤其各位娘娘归省游兴之后,勋贵各家的子弟惹是生非者不知凡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