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转眼就出了正月,进到四月里淅淅沥沥的数月未见阳光,连钦天监也坐不住上了本子,只道今年雨水较之往年更丰,唯恐黄淮两岸又要化作一片泽国。那头工部和户部还吵嚷不休呢,一扯上可能会出现的水灾立刻偃旗息鼓,一时朝堂之上大人们绞尽脑汁火烧火燎的想法子要筹出笔预备赈灾的银子,可惜国库里叫当今炼丹炼得几乎快能跑马了,户部尚书总有通天的算计也平白变不出银钱来。
此时后宫又有皇后娘娘下旨令内眷节俭,京中人家纷纷闻风而动,哪怕从自家门口卸俩灯笼下来呢,好歹也是个意思。因了这个元春忽想起省亲那个园子白放着也是放着,不若叫家中上下迁入其中,亦暗合不至浪费之意。贾家得了娘娘旨意,立刻将这消息散与后院几个主子,贾母做主便叫家里姑娘自己挑了园子搬进去,又发了帖子请亲戚家姑娘来玩儿。薛林两家自不肯去,便有四王八公其他几家女眷出头居中调停了一番,最后还是勉勉强强送了礼,黛玉宝钗双双称病,人到底是没有过去。贾母无奈,只得下令空了蘅芜院收拾出来留着客人小住,又派人往娘家接了史湘云过来住了潇湘馆整日和宝玉玩耍。
宝钗这几个月在家里冷眼看着林如海行事,见其却无害己之意便将心思俱转到当铺和宫中采买的账目上。因着之前河工账本子的事儿还未了不敢打草惊蛇,是以后头两处亦不敢擅动,好容易这要命的东西终于送出去了,可算闲下来慢慢把家里经营的脂粉簪花采买一事理了清楚。中间又有薛蝌从金陵赶过来会账,宝钗索性把买的京中院子田亩分了一半送与宝琴名下作嫁妆,薛蝌自然感激不尽,尽心尽力给薛家跑腿办事。
没几日薛蝌接了宝钗合过发还的账本子,忽的想起一事道:“大姑娘知不知,金陵那边有几个庄子叫水给淹了?”宝钗点头道:“庄头打发人来说过,已减了他们今年的租。”薛蝌皱眉摇摇头:“好叫大姑娘心里有个底,南边儿今年许是要绝收,这雨跟捅了窟窿似的下个不停,旁人家里有好几户庄子在低洼处的俱已能飘起牛了。”宝钗谢过他提醒,交代了购粮存粮之事又叮嘱了几句加小心,这才放薛蝌匆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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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月,忽有一日只听得外头大街上一片骚乱,虽有五城兵马司士卒及时出动压了下去,仍有不少做小买卖的人家糟了劫难。事情一报上去当今震怒,就连各高门大户亦议论纷纷,到下午便查出原是一股流民不知何时蹿入京城,因腹内饥馑已极故而动手抢夺。此处可是皇城,天子脚下,如何竟有流民混了进来?说不得明日便要有流匪也敢打主意。皇帝即刻责令三司提了那流民的首领会审,这一审不得了,方才知道湖广两地自洞庭往下已然化作一片泽国,外头老鼠都叫淹死飘上来了,京里还两眼一抹黑以为天下太平哩!登时这朝堂之上就成了战场,有人说那起子刁民分明是为了脱罪故意如此言语好叫看上去可怜些儿,有人则认为不管是真是假总要先派人去看看。那先前的人就驳斥叫谁去呢?后头的人便说朝廷里自有这样的安排,总之反反复复热闹非凡。
最后还是一直站在丹陛下头右边靠柱子的锦衣卫指挥使出列拱手道:“启禀皇上,臣有本要奏。”他这一出声儿不打紧,大殿当中立刻安静下来。平日里锦衣卫能不出声尽量不出声,只挂着张脸站在一旁盯着殿上群臣一个个看,今天突然冒出来,冷不丁还把他不远处站着的几位老大人给吓了一跳。
只见这中年男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折子交由大太监递了上去,皇帝拿起来翻了两页,先用手垫着压在桌子上,抬头含含混混问道:“可曾有人证物证?”锦衣卫指挥使回道:“启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