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闺房所在的庭院里摆了许多竹篾,上面晾晒着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白梅花。莺儿、文杏并几个小丫鬟手持扇子、浮旌,驱赶雀鸟蜂蝶,宝钗立于廊下,身前摆上一张长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研、各色颜料。她正执笔作画,院中一半人物景致已跃然纸上。
莺儿小跑过去看画:“姑娘,上面可有我?”
宝钗一指竹枝儿上的黄莺,歪头笑看她:“有,在这。”
莺儿嘟嘴:“姑娘偏心,把文杏画得头是头、脸是脸。到我这里,就成鸟儿了。我不依……。”
宝钗用笔杆点莺儿的额头:“笨莺儿,自个儿作了笼中鸟,却嫌弃起枝头鸟来。它来去自由,随性无束,你呢?”
莺儿辩道:“我才不稀罕飞来飞去,我就陪着姑娘,哪儿都不去。”
宝钗笑叹着打趣自己:“我比你更无自由,守的繁文缛节更为严苛,素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陪着我,委实可以哪儿都不去。”
“大妹妹,我有个好去处,你可要随我去?”忽然,院门处传来娇问。
宝钗抬首望去,只见来人是她表兄王仁之妻陈氏。前面领路的是薛王氏的大丫鬟同贵。
宝钗迎上前问侯。陈氏拉起她的手,说道:“随我到都内吃你凤姐姐的喜酒。日子已经定好了,你凤姐姐五月初五出阁,配与大姑父的侄子琏二爷。这是亲上加亲的一桩喜事,必定热闹非凡。金陵与都内远山隔水。咱们和都内亲戚难得一聚,何不趁此机会去拜会拜会。那里舅表、姨表的兄弟姊妹多得是,年岁又和你们相仿,大家伙正好说笑玩闹。我与你大舅母后天便要启程上京,早早帮你凤姐姐置备操办。你们兄妹俩大可随我们去玩一玩儿。”
“今日才二月初四,离凤姐姐大喜日子尚有时日,我和哥哥惯会淘气,怕不知轻重、惹事生非,早去了反倒给舅母、嫂嫂添麻烦。还是等过些时候,与我爹、妈一同前去贺喜。”
“我看妹妹最是娴静乖巧,哪会淘气?再说蟠兄弟惮你小舅舅的威严,在他跟前哪敢胡闹?”
宝钗仍是摇头,她才不愿到另一座陌生的深宅大院里头,陪一群“同病相怜”的表姐妹们玩儿,光一想便觉得没意思,必定比不过家里自在。
陈氏见她如此执拗,不再相劝。二人又闲叙片刻,同到薛王氏房里,拜见王子胜之妻吴氏。
宝钗见到大舅母,自是行礼问安。
吴氏拉宝钗至跟前,细细打谅一回,因笑道:“宝丫头出落的愈发标致了,算起来今年七个虚岁,再过上八九载,等及髻之后,也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你妈就一个女儿,将来必会风光大嫁,到时候少不得置备金箱宝箱、田宅铺子作妆奁。”
薛王氏轻甩锦帕,两手一摊:“难怪都说女儿是帮别人养的,到头来还不是人财两散一场空。”
陈氏则道:“二姑妈,您这话偏颇。女儿要是嫁得好,爹妈也跟着享福。去年,咱们大姑妈家的元春被选入东宫作女官,日后倘若成了主子娘娘,贾家便是皇亲国戚,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嘿……那般天大的福分,能有几人得享?你们应该晓得,宝钗她姑祖母也曾入宫作过女官,苦熬了大半辈子,终得老太后体恤,方能老来归家。”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造化,不搏一搏,哪知行不行?何况这大选乃三年一选,但凡适龄的仕宦名家之女,皆须亲名达部,不能避选,父母匿女不报者乃是大罪。”陈氏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掰着手指头计算,“去年已选过一回,三年复三年,那时大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