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宝钗泣然泪下。
“好孩子,莫哭。死生,命也,不可违,毋须太过乐生悲死。为父已尽力为你们做了长远打算,然世事多变,终须你们自个儿应对。”薛裕从袖里拿出一方漆匣,“这里面有我亲笔书信一封并几张地契。你且好生保管。薛家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切莫启封,不可让任何人知晓,连你母兄也不可告知。此外,我与你妈商定,为你准备的妆奁、铺子、庄宅一律由你自个儿做主打理,一概银钱收益亦随你自个儿处置,无人能动用一分一毫。哪怕将来你哥哥娶妻成家,亦不能占了你的妆奁田产去。若敢占,你大可请族中长者及各位叔伯替你讨公道。”
“爹您多虑了,哥哥虽顽劣,却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
“话虽如此。但你的东西,由你自己打点岂非更好,省得你妈多操一份心。这段时日以来,为父教与你们兄妹二人行商之道,你尽能得心应手。不似你哥哥仍旧糊涂混世,不谙经济世事,必被人坑骗。咱们各省的承局、买办、总管、伙计大多是精明油滑的市井商人,唯利是图者众,正直诚实者少。饶是为父与他们打交道这么多年,亦有被他们蒙骗的时候。只因咱们家是半路行商,世出书香,不比市井商人那般嗜财如命,事后得知,不过小惩大诫罢了,不与之过分计较。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须以学问行商,要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与赌徒放利钱,不趁人之危敛财,本分做人,安分行商。再则,咱们家做得乃是官家生意,当以官家为先,私利为后。逢人困苦,须懂得仗义疏财,不求舍己为人,但求无愧于心。”
“钗儿谨记教诲。”
自此长谈,复历经半月,薛裕溘然长逝,独留薛王氏寡居守节,守着一双儿女过活。
宝钗体贴寡母,白日里内事外事繁忙,她会帮着打点。夜里闲下来,就陪着寡母说说话、做做女工,好打发寂寂长夜。以往在父亲的庇护下,她大可心无旁骛地伏案念书,大可耍耍孩子天性,或机敏或淘气,皆是外放的。只是今非夕比,宝钗倒不是全然丢开书本,而是不再以此为重,正儿八经地拿它当回事看待。宝钗更不是要以女工为生计,做这些来贴补家用,她们闺阁里的针线或送人或自个儿使,绝不会估价于市,再说“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尚不至此。宝钗之所以做女工针孶,一来无非是投薛王氏之所好,方能体贴母怀、知冷知热,恪尽孝道。二来薛家为内务府采办杂料,里头不乏织物绣品,宝钗当以了解技艺,方能慧眼识货、甄选辨别,好为寡母分忧解难。
薛老太太心疼宝钗:“我知你的委屈,你是见你哥哥不能依贴母怀,才舍得丢开笔墨书文等雅事、乐事,转而做起女工,好教你妈顺心。姑祖母说句难听的,你哥哥再惹你妈的不顺心,也是因她太过纵溺你哥哥。你爹从前就担心过,请我出面劝你妈。可你妈别的事上均温和宽度,唯独你哥哥的事上,不容他人挑一句不好,一味纵容,旁人不好随便插手指摘。”
“谢姑祖母疼顾,但钗儿并未觉得受委屈。依钗儿之见,闺阁雅事、乐事之多,又岂止读书写字一件?读书写字与针孶女工,若于修身养性有益,二者皆属雅事、乐事,并无高下之分。”宝钗渐知经济世事,对读书处世另有新论:“钗儿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分明是不识愁滋味,偏要强说愁,题诗爱悲春感秋,行文好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