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安静,只有笔沙沙写字的声音。许鹿忍不住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不知何时,那支明明还剩大半的雪茄,已经放进特制的烟灰缸里,熄灭了。他似乎正在签署一份文件,握笔的姿势很端正。
忽然,傅亦霆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不期然地撞在一起。
许鹿心头一麻,先败下阵来,匆忙地移开目光。
“令尊近来可好?”傅亦霆合上文件,将椅子挪前了一点问道。
“家父……尚好。”许鹿顿了下,说道。
她今日不是以弱者的姿态前来求援,更不是挟恩图报。所以如实地说出冯父的情况,可能会影响对方的判断。她只想平等地与他进行一场对话。
傅亦霆静等她的下文。
许鹿深吸了口气,起身走到那张巨大的书桌前:“我今日来,是想跟傅先生谈一笔生意的。傅先生能否给我几分钟时间?”
傅亦霆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许鹿,似笑非笑地问道:“你要跟我谈生意?”
许鹿知道,自己的行为或许有点荒诞。可她人都来了,总要试试才甘心,便从手袋里拿出精心准备的十页纸张,放在桌上。
“这是我们冯家纺织厂的资料。民国初年的时候,我们就引进了国外的机器,而且有十几个能够熟练操控这些机器的工人,洋布也能织得出来。我们还有很多稳定的货源,与一些蚕农的关系也很好。不知有没有机会跟您合作?”许鹿一口气说完,然后紧张地盯着对方。
傅亦霆随意看了一眼那些装订整齐的纸,并没有翻开。他挺佩服这个小姑娘的勇气,要知道很多人初次见他,话都未必能说利索。
他有点印象,冯易春当初分家的时候就分到一家经营不善的纺织厂,这些年一直都在倒闭的边缘。
“不知这是令尊的意思,还是冯小姐的意思?”傅亦霆不急不慢地问道。他的目光很敏锐,透着精明世故,仿佛能一眼把人看透。以他的阅历和资历,撒谎并不明智。
许鹿微微一怔,低头道:“是我的意思。”
其实从傅亦霆收到那封信开始,就怀疑今天的见面,是这位小姐的自作主张。因为当初冯易春帮他的时候,连姓名都没有留,他辗转打听,才知道冯家的地址,怕上门打扰到人家,才写了那封信。他知道以那位老先生的脾气,不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会来找他的。
“冯小姐,令尊对我有恩,若是你们生活上遇到任何困难,我都愿意提供帮助。但生意是公事,在商言商,你这样私下来找我,不合规矩。”傅亦霆说道。
这话说得委婉,但对方摆明了不想跟她谈。
“傅先生,其实……”许鹿还想再努力一下,毕竟冯家的纺织厂虽然一直在亏钱,但技术和质量都过硬。曾经长期给东方和红桥两家百货供应布匹,从来没出过事。
她要让他相信,冯家的纺织厂有这个实力。
傅亦霆却打断她:“想必你进来的时候也看见了,外面那些在排队的人,都是通过各种私人关系想要跟我谈生意的,我一概没有见。抱歉,我不会因你或者冯先生而破例。”
这番话已经不留余地,许鹿昨夜在脑海中反复练习的说词也全都吞了回去。
她很想伸手把桌上的十页纸拿回来,但身体僵着没动。长这么大,她参加过大大小小许多次面试,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但就算没有选上,她也大多能过第一轮。极少她还没切入正题,就被对方拒绝了。
傅亦霆看着面前脸颊微微涨红的小姑娘,知道她脸皮薄,也不想太为难她。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支票本,龙飞凤舞地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