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阒然, 衬几许风雪,浮白苍莽山色;灯烛无声, 照一处亭台, 迷离错愕双眸。
一句话, 两个人, 四目相对,无言之后,仍是无言。
谢厌静望剑无雪许久, 视线掠过眉骨, 自眸眼滑落, 在心口胎记停留几瞬, 最后定格在一旁的暖炉上。这一次, 剑无雪摆出来的暖炉上镂雕的花纹是一剪梅。
他想起那边红薯, 与分了半边红薯给他的人,于是问:“你为何喜欢在火堆里埋红薯?”
这样的问题, 对于剑无雪而言颇为没头没尾, 但少年仍是答了:“红薯温暖香甜, 吃过后不仅身体会暖和, 心情也会跟着变好。很适合你, 不是么?”
谢厌短促地挑了挑眉:“有人这样跟你说过?”
“是我自己这样认为。”剑无雪低声道。
“小少年呀……”谢厌敛下眸光,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
时至今日, 剑无雪与北云岫的关系, 基本能做出定论。
——虽说弄不清楚其中缘由, 但他面前的这个十七岁少年剑无雪, 与三百三十五岁的北云岫,的确是同一个人。
剑无雪就是北云岫。
三百三十五岁,跟活了几千年的谢厌比起来,依然是个少年。
于是谢厌又喊了一声“少年”,缓慢弯起眉眼,认认真真地望向剑无雪,道:“等我查清楚了,再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默认了我与北云岫有关?”剑无雪脑子转得极快。
“嗯哼。”谢厌只笑不答。
“可我为何会与他扯上关系?他早就死了。按照你的说法,我出生时,他就死了。”青灰色的眼眸里浮现不解,剑无雪放慢语速,低声道,“再者,天地初开即存在的至阳之气,惯来游离于六道之外,怎会和尘世中人有联系?”
谢厌抬手点了点对面人额头,之前他瞎画的王字仍在,不过淡了许多:“答案或许在你丢失的记忆中,又或许,在别的地方。”
剑无雪却不满这样的答案,他握紧谢厌的手指,低头看向自己心口:“你问我是否有胎记,难不成北云岫也有同样的胎记?”
“等我弄明白了原因,再告诉你,好吗?”谢厌轻声说。
他对面的少年蹙起眉:“这分明是我的事情,为何你要将我排除在外?”声音有几分大,语气有几分烈,夹杂着失望与失落,复杂至极。
谢厌垂眸轻叹,从剑无雪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指,拂袖站起,“的确是你的事情,但这件事,对我同样重要。”
“如何重要?”剑无雪立即问。
谢厌微微一愣,一时之间,竟是答不出话来。
剑无雪重要吗?若是不重要,他根本不会拒绝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拜师请求。
反正他谢厌是要死的,化作星星点点的、不再凝聚于一处的最初状态,哪会在乎剑无雪是否因弑师的罪名而被天下人辱骂。
更不会在他被千机阁的刺客追杀、被落凤城官府搜查时,匆匆忙忙赶去,想方设法替他掩饰。
不知不觉中,这个少年早已成了谢厌看重之人。不管他是十七岁的剑无雪,抑或身世成谜的剑圣北云岫。
可谢厌没有说出来,他惯来嫌弃这种直白的表达,但此般态度,却是触动了……不,令剑无雪心底紧绷的一根线断裂!
一股浓烈的、酸涩到极点的情绪涌上剑无雪心头,他感觉自己胸膛像被撕开一个口子,风雪呼呼,横冲直撞入内。
敷衍,又是敷衍,还是以这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