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幻境起了变化。
数息后,站在山石旁、衣袂起落的赵辜变成了躺在龙床上、虚弱不已的赵辜。
周遭场景亦有所改变,昼骤成夜,入目,是重宇长桥玉台,飞檐雕栏华表,星辉落满宫殿,廊上廊下、殿内殿外,灯盏煌煌。
大正十三年,神京乾元殿。
榻上之人年岁未老,鬓发先白,因了吩咐,近前无一人服侍;倒是远处,不知哪座楼宇中,妃嫔宫娥长哭不止,声声哀婉。
谢厌瞧了一眼,抬脚便走,这些女人的哭声挠得他耳朵疼。
却是没能走掉,因为他听见一句极轻的,“你终于来看我了。”
侧目一观,竟见一红衣白发之人,慢条斯理走近龙榻,拂袖轻笑,与他对答:“来看看你临死前的模样,来看看,你是否对我有话要说。”
谢厌眼神一凛。
这不对,他人已入幻境,幻境何必再造一个虚假的他?且幻境蛊惑人心,现下这模样,分明是搭了个戏台子请他观看。
幻境好心为他消磨时间?不可能。
——想必是出了什么意外或变故。
心中有了定夺,谢厌抬手按住垂虹天影,打算寻个时机,一剑劈过去——在这幻境中,他功体完好无损。
与此同时,“戏台上”几近濒死的赵辜睁开眼,目光缓缓扫过他身旁的“谢厌”,气若游丝道:“我一直想问,这些年来,你是否恨过我?”
这话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说出口还算在情在理,但偏生开口之人是“赵辜”,听者为“谢厌”。
真真是令人极不痛快的一模,谢厌翻了个白眼,想也不想,抽剑出鞘,聚雄浑元力于剑尖,使出简单到近乎粗暴的一招,朝床榻边两人斩去。
而电光火石间,一道陌生刀气自截然相反的地方贯入乾元殿,来得猝不及防,与谢厌剑气相撞时分,两股元力腾然冲天,将整座大殿掀翻!
大地震颤,过眼万物皆成齑粉,有碎屑滚落,有尘埃升起,灯辉星辉凌乱当空,一时之间,场面难以形容。
谢厌立剑于原处,身形不动,任霜发四扬、红衣起落。
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里仍透着一股子漫不经心,谢厌似笑非笑偏了偏头,静待对方刀者露出真容,或有下一步动作。
同时,还抽空在心底臭不要脸地对自己方才那一剑进行评价:三百多年没拿剑,甫一出招,手感极佳,看来的确是天赋过人。
不过他立于原地不动,对方却是有几分试图躲藏的意思,衣袂在喧嚣尘埃中一闪,顿时远去。
谢厌足尖一点,追在他身后,懒洋洋地道:“方才那个‘谢厌’,是你想出来的吧?既然同入一个幻境,便证明你我关系匪浅,怎么还没见面就想着逃呢?怕我吃了你不成?”
对方不答,身形愈发诡异迅速。他着玄色衣衫,手持弯刀,背影不似谢厌记忆中的任何人。
谢厌不甚明显地蹙起眉,剑当空一撩,使出春江花月夜中第三式第七招,闪至那人身前,再旋身递剑,剑光化飞花,将人锁进瞬息间织成的剑网中。
这一瞬,他看清对方的模样,依旧不是所知所识的任何一人。
他当即揪住对方衣领,沉声问:“你是谁?”
对方却说:“你在幻境中看见赵辜,是否证明心里仍旧有他的位置?”
谢厌笑了,揪着这人一同落地,眸光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