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自广陵登船,复行一夜,再下船时,便到金陵。
越往南行,越是雪消千山碧,春路雨添花,人人皆是收起了棉衣,换上了单薄春衫。到入夜时,甲板上仍旧不冷,江上渔灯点点,让季陵一下子记起前日母亲教给他背下的绝句。
他书读得不多,不过是为求知礼,诗词上从来一窍不通,此刻骤然想起,却忽然觉出两分其中的滋味妙处来,喃喃自语吟诵道:“船下广陵去,月明征虏亭。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
转眼已近仲春,若在云州,只怕群山之中,也不过冰雪初融,但身在江东,却已是层峦青遍,山花次第开,可见诸地气候当真各有各的奇妙。
明日一早,便能看到金陵城,不知该是何等繁华气象?
正怔怔间,忽然听见有一个莺啼燕语般的女子音色在耳畔笑道:“看什么呢?”
竟是连脚步声也无。
季陵头也不回,随口道:“渔灯。”
来人探过头来,一张血肉模糊的鬼脸横在季陵眼前,柔声问道:“渔灯好看么?可有我好看?”
季陵给他捉弄一路,早已习惯,气定神闲,转过头朝着来人把舌头吐出老长,翻白眼道:“看!我也是鬼!”
老妖怪一怔,随即抚掌大笑,双手手指交叠,在面上一抹,便已换作了的季恬的面孔,在他的身旁站定,托着腮倚在船栏上。
季陵转过头,只见身边的少女面目一片娇痴烂漫,无情道:“明日便到金陵了。”
老妖怪无辜地眨了眨眼,“是啊。”
季陵再接再厉道:“你何时离开?”
老妖怪蹙眉道:“我多住几日又不打紧,又不是白吃白住。”
季陵惊诧道:“你留下银钱了?”
老妖怪摇摇头,老神在在,“那倒没有。”脸皮之厚,让季陵深感难以招架。
见小小孩子瞧着他一脸鄙夷,老妖怪总算难得良心发现,提议道:“看你天赋不弱,却无良师指点,不如爷爷我传你两招抵了吃住,你也可受益终身了。”
季陵嗤笑道:“谁稀罕你的两招。”
老妖怪叹息道:“江湖上多少人磕烂了一颗脑袋,跪断了两个膝盖,都求不来爷爷收下他做徒弟,如今爷爷自愿教你,你这兔崽子却不肯,真真是没福气。”
思忖片刻又道:“那就等我下回再来金陵,带足了银钱,给你补上?”
季陵这半月也算是摸着了这老妖怪的脾气,知道这人古怪妖气是真,喜欢作怪吓人是真,可却也不会随意伤人,因此并不如何怕他了,皮笑肉不笑道:“还是算了,我可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老妖怪道:“你奶奶个熊的小兔崽子,你到底想怎样?”
季陵笑道:“我看你么,武功倒也未必如何厉害了得,否则当日何至于被人追得易容躲命?”
老妖怪冷哼道:“便是不如何了得,难道还杀不了你一个兔崽子么?”
季陵不怕也不恼,“真给我说着了,这就恼了?如今眼看就到了金陵城下,你若杀我,岂不坏你自己的大事?”
见老妖怪不再说话,显是给说着了,再接再厉道:“其实么,你的那飘来飘去的轻功倒是不俗,若你肯教我,倒是还不错。”
老妖怪怒道:“老子的功夫还轮不到你挑三拣四!不教不教!”
季陵道:“是你自己说的不白吃白住!怎可言而无信?”
老妖怪无赖道:“因为爷爷我是个无耻无状小人,不可以么?”
季陵不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