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咬了咬牙,迟疑道:“若那个孩子,当真是,是陛下......”
老人重重撂下茶盏,“我说休要再提了。”
跪在下首的男人连声道:“是,是!”
老人轻哼一声,淡道:“我老了,你大哥这些年又一味好道,整日烧丹炼汞,将来这官自是由你来袭,想来你早已不将我放在眼里。”
男人连忙重重拜下,以头触地,带着两分哭腔道:“阿爹!儿是真的知错了!”
老人垂目看着他,眼中有两分嘲讽之色,只是不知这嘲讽是为谁。
他并不急于叫他起身,只这么静静地坐着,良久,窗外响起了淅淅索索的雨声。
...
春雨溟蒙,春云叆叇。
因无月色,季陵只得带了一盏油灯,以伞遮挡,就着这点微光,去探索季府狭小的、泥泞的后花园,直到脚下沾满了湿软的泥土,才总算找到那半截墙垣。只是一时不见老妖怪,只得将油灯放在避风避雨的墙根底下,撑伞倚在墙垣边,默默记诵老妖怪布置他背的六十四卦卦序歌。
刚刚背到“地风升,水风井,泽风大过,泽雷随。”一句,便只觉一阵阴冷的怪风袭来,将墙角的油灯打灭了。这风在温暖湿润的春夜里甚是古怪,但季陵却只挑了挑眉,暗自好笑,等候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果然,过不多时,一个细细柔柔的女子哀哭声不知从何处响了起来,那女子嘤嘤泣道:“哎呀呀,奴家死得好惨呐!”
季陵愈发好笑,故意不理,大声背道:“离为火,火山旅,火风鼎,火水未济......”
一个白影在眼前飘过,季陵视若无睹,继续道:“山水蒙,风水涣,天水讼.......”
那白影站在墙垣抱着手,似乎颇为气恼。
正在此时,一只冰冷苍白的手忽然自他的身后伸了出来,在他的脸上好一番乱掐乱揉,幽幽道:“诶,我不是站在墙上么?”
季陵稍抬起台,正能看见看见那墙上“人”用来填充白衣的棉被卷和一片约莫是从伙房偷来的宽木,顿感无奈,但思及这老妖怪总算自己半个兄弟,总该哄得他高兴,才好学来他的轻功,便索性气沉丹田,大叫道:“啊——有鬼啊!”
身后的人果然满意,飞身到季陵跟前,将那棉被扎成的假人抱下,拊掌大笑道:“嗳呦,你这兔崽子,不是胆子大得很么?怎么也害怕了?”
说罢,活像是见了世间第一等的好笑事,拍打着那半截墙垣,前合后仰,恨不得摔到地上。
季陵站在他跟前,只见他为了吓人,当真是卖力,这斜风细雨、春寒乍暖的天气,竟连伞也不撑,几缕发丝被雨水黏在颊上,不由更觉哭笑不得,只得上前将伞遮了一半到他的头上,忍不住问道:“你的易容都不怕水的么?就不会遇水脸皮便掉下半边?”
老妖怪止了笑,讥谑道:“你还真是没见过世面,爷爷的面具,莫说是水,便是拿烧得滚滚的熟水烫上去,都不会轻易就坏!”
季陵腹诽道,不怕开水烫,莫不是老母猪的皮?
但嘴上还是敷衍地应道:“这么厉害?失敬失敬!”
老妖怪谦逊地摆了摆手,得意道:“不敢不敢,也不过就是比旁人的精巧几分罢了。”
这才总算记起自己是来授人武艺的,将那一床被子只搭在一旁,抽出了当中的那条木板。
只见那木板长丈余,宽不过尺余,老妖怪将之斜立于墙垣,难得敛容正色道:“既然答允了授你轻功,爷爷我自然是要实心教你。只是这门功夫你虽学得,年纪却大了些,却绝难练成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