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跟在着六品敕命夫人服饰的褚氏身后,有穿青襦裙,梳双丫髻的宫人撑伞,尾随着引路的两名幞头袍衫的内侍,默不作声地在白墙乌瓦与高大的朱红廊柱间行走,不多时便就觉脚下的靴子里一片潮湿,泡得脚趾又胀又痒。
今日天阴,周遭雾蒙蒙一片,远处楼阁皆笼罩于雾气细雨里,灵台宫内墙壁又高,什么景致也未曾得见。季陵走了一路,大觉无趣,心中长草,记起老妖怪要他做的事,悄悄伸出将外祖所赠的那一枚玉佩解下,收进了袖中。
如此又行了一盏茶,终于得见云遮雾绕、蓬瀛仙境一般的太液池。侍人引着褚氏与季陵上了回廊,继续向南而行。季陵偷眼看去,只见那画在老妖怪所赠的地图上的只有小小一方的池子极大,极目望去,竟像是一面湖一般,湖心确有蓬莱、方丈、瀛洲一大二小三座仙山,山上楼阁巍峨,宏伟堂皇。
如此大的一片水域,想要看到太液池西的太湖石所在,却是不可能的了。季陵悄悄顺着袖管将玉佩小心地顺到了地上,不动声色地令它落在了第十六根廊柱旁,快速地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那玉佩不至被人捡去,才快步随上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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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淑妃居于内庭椒风殿*,虽然无宠又无子,但毕竟是伴驾多年,兼之德才兼备,是以去岁刚刚由九嫔中的昭容,晋封成了淑妃。
季陵暗道,小姑姑生得貌美,阿娘少年时也是佳人,却都不曾被选入宫中,料来这位淑妃姑姑必定是个大美人了,一边想着,一边拿湿漉漉的靴子在砖石上蹭出一片片湿痕。四处打量一番,只觉这宫里果然与别处不同,虽然不是像戏文中所说的那般金砖银瓦,但那博古架上的东西,却有许多都从未见过。那瓷瓶绿得像是一汪春水,色泽却比春水还有通透;那正中摆着的那艘象牙雕成的大船,甲板上有神态各异的船工,连每一扇小窗子里都能看到比黄豆还小的人,不禁在心中暗暗称奇。
有绿裙的宫人摆上了茶和几样小点,另有一名绛紫襦裙、体态腴美的年轻女子引二人坐下,上了还冒着热气的手帕,莞尔道:“娘娘还道家人要等过午方到,因此一早便去贵妃那里帮忙盘账了,看时辰,也快要回了,请二位先用些茶点,稍候片刻。”
季陵看看桌上的点心,只觉模样玲珑细致,比家中年节里吃得还好,忍不住伸手拿了一个,仔细端详。见那白色的糕饼上头有粉色的花瓣,掰开瞧瞧,内里还有松仁和细腻的枣沙。
褚氏笑道:“你喜欢便尝尝,不必害羞。”
季陵点了点头,将糕饼塞入口中,细细咀嚼,倒觉甜得太过了些,便不再吃,忙咕咚咕咚灌了半碗茶下肚。
如此坐了片刻,一盏茶还未喝尽,便听见珠帘轻撞,嗅见一阵淡香,有宫人道:“娘娘回来了!”
只见,来人约莫与褚氏年岁相当,天生一副颇高的身量,虽眉目清秀,却下颌硬朗坚毅,带了两分男相,通身上下墨绿藕白,鬓间饰有金钿,雍容尔雅,一看便知不凡。
褚氏稽首道:“臣妇褚氏拜见淑妃娘娘。”
季陵也随之拜下,心中暗道,原来这就是大姑母。
淑妃忙道请起,自己在上首的案几跟前端坐,又让褚氏和季陵入座。
淑妃形容肃穆,不苟言笑,先问起云州的父兄近况,得知一切安好,才颔首微笑。接着又问了隼儿的病,现服的药,季恬的婚事种种,皆是一副泥胎菩萨样,庄严得让人生不出亲近来。
季陵端坐了片刻,便觉双腿麻木,有些坐不住,见上首的淑妃跪坐得一动不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