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家塾内堂,只见内堂宽阔,壁上挂有许多画像,正是《孔子圣迹图》,有个身材圆胖的男人斜斜坐于堂中,因为逆光,看不清面目。那白衣书僮又将蒲团摆在了季陵跟前,季陵暗忖这是还得跪下磕头的意思,想起当年在伏凌山上,从没让他磕过头,那一进山门便塞了个馒头予他的老骗子,心道别处的规矩倒是都比老骗子大得多了。遂依方才给孔圣人磕头的样跪下,也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三个头叩完,却见那歪坐的胖子竟不发一言,也一动不动,季陵不禁有点糊涂,琢磨着这究竟的嫌礼太轻,还是要给他下马威的意思。虽有两分愠意,但记起还有事求他,也唯有忍了气,咚咚咚又磕下三个头去。
又是三个头叩罢,那胖子仍旧沉默着,并不叫他起身,季陵埋着头等了半天,见没人叫他,只得支起身来看。那小书僮一脸要笑不笑,凑近了那歪坐的胖子低声唤道:“乔先生?先生?”,又上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才听见一声含糊的“嗯?怎么了?!”
竟是就坐在此处睡了去。
乔举人支起身来,倦眼惺忪,抖了抖衣袍,身上的酒气饶是跪在底下的季陵都能嗅到,不禁哭笑不得地抽了抽鼻子,料想自己方才那几个头算是白磕了,只得重新拜下,大声叫道:“学生拜见师父!”
乔举人掻了搔一头乱发,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摆了摆手,怠懒道:“噢,你便是老国公的外孙,好说,好说,请起。”
季陵一骨碌起身,走到那乔举人近前,只见乔举人在给书册堆满的翘头案上翻找,这才看清他的面目——他是个面白微须的年轻人,因生得圆胖,下巴跟脖子连在了一块,瞧不出棱角。书生的青衫上沾了淋漓酒渍,染得一块一块的琥珀色,人乱糟糟的,书案上也堆得乱糟糟的,一时找不见,便又抓了两把头发。
乔举人问道:“你可曾上过学?都读过些什么书?”
季陵有点心虚,道:“读过两年,只学过一遍《论语》。”
乔举人颔首道:“不错,听闻你出身将门,学过《论语》,知耻明礼便够了。料来你日后也是袭冶承弓,倒还不如多读些兵书。”
季陵呆怔道:“...啊?”
乔举人却已自桌案上摸出一本裹皮缺了半截,顶上还沾着两块墨迹的书册,将之塞进了季陵手中,“拿去读,读不通了再来问,去吧去吧。”说罢,便又没骨头一样倚在桌前,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信手捡了一本书,自家东倒西歪地翻看了起来。
季陵捧了书寻了张桌案坐下,见书封上写有《吴孙子兵法》,虽没读过,倒也听说过,心中不免好奇。将书册翻了开来,却只见书页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小字,全是些“之乎者也”,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但这位先生既然如此吩咐,自是硬着头皮也得读。只得自行研了墨,叼着笔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下去,预备把那不知所云的句子抄录下来,一会儿再一并拿了去问。如此抄录了一会儿,只听见身后时不时便有人问安道“乔先生安好”,便知必是这家塾中的学生们来了,季陵回头瞧了两眼,暗道这府上的学生倒是不少。不仅不少,还不都只是男丁,另有几个伶伶俐俐、清秀可喜的小姑娘,都在翘头案前一一落了座。
季陵心中称奇,不想这般朱门望族,竟不讲究“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倒是稀奇。
过不多时,只见褚家姐弟二人也一道来了,另有一个细长眉眼的尖脸少年,瞧着略长两岁,见季陵瞧了过来,朝着他略点了一点头。季陵猜到这必定就是大舅父家的另一位兄长,忙拱了拱手。
褚宏嘉这日不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