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抬起头,正与她两相对视,方才反应过来,褚宏嘉这小猪崽子带着这么一只蜘蛛在身上,多半是要吓自己的,不禁生出两分侥幸之感。他虽不怕蛇虫鼠蚁,但这么一个毛绒绒的大家伙若爬到身上,却绝不是好过的,不由朝着这位娇怯怯的表姐诚心实意地抱了抱拳,也学着她的口吻,和气地褚宏嘉说道:“去吧,且等下了学再与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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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陵在褚氏私塾里混迹了几日,总算才摸清了内里的规矩门路。
自己的这位外公,即便是早已告老归家颐养天年,其海内人望,却无人可与之媲美,可谓“天下桃李,悉在公门矣”。能有如此美名,皆因他笃行“有教无类”之道,像乔举人这般的寒门子弟,像自己府邸上聪敏好学的家生子,像同宗里上进的晚辈,不拘贫富高低,都能得他相助。
如今这府上的私塾中,便有褚家的下人,同宗的子侄,无钱读书的贫家子。
而这位乔举人,又素来信奉“圣贤施教,各因其材”,这许多弟子,他竟不肯只以一套书教学,平素都是任学生自行读书,只是偶尔会带着学生读两页《春秋》说史,或在临近傍晚时说个《述异记》上看来的鬼异故事唬吓小儿罢了。
如此的私塾,倒是个自在的所在。
季陵虽心有挂碍,但毕竟也知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褚宏嘉这小猪崽子,与他虽不对付,但自从那日给柔嘉好生修理了一番,平日里也无非是撞他一撞,试图绊他跟头这般的孩童行径,他也自不会理,因此这几日过得倒是颇为充实安逸,只安安生生地夜里随老妖怪修习轻功,白晌读书练字不提。
如此过了小半月光景,桃李开败。
一日傍晚,风雨大作,塾中支摘窗皆大开,一时或有纸张未被压实,皆被吹得满室乱飞。塾中学生皆尚年少,见此乱景都是兴起。虽则掩上了窗,却都无心读书,便又央那乔举人说些逸闻趣事来。
乔举人倒也不恼,照旧拿起了案头一本《述异录》,闲翻几页,说了鲛人织绡,泣泪成珠的传说,又说了历阳石龟、黄耳义犬的故事,最后,忽然说起了信安郡石室山,砍柴的晋人王质,与他在山中偶遇的下棋童子。
季陵听得入神,暗道那童子给王质所吃的枣核倒是稀奇,竟能含着就不觉饥饿,若能人人有个这样的玩意儿就好了。
却听一位褚柔嘉身旁的小女婢抚掌笑道:“乔先生,学生倒是曾听说过这山中童子的棋局,可是那大名鼎鼎的烂柯神机*不是?”这才惊觉竟是又听见的“烂柯”二字。
季陵不禁朝着乔举人望去,手指下意识地握拳又复松开,绞着衣袖,只听见乔举人赞道:“你小小年纪,竟听过烂柯神机,倒是难得了。”
那小女婢笑道:“都是我们小姐好棋,又常嫌我们棋力不强,是以我才寻了棋谱来瞧的,只是那烂柯神机太过艰深,实在难懂。”
听闻有人谈及棋局,乔举人又天高海阔地说了不少,但季陵却已一概听不进耳中,他的眼前心里只盘亘着“烂柯”二字,竟萌生出一种直接将父亲临行前所嘱的话都一股脑倾倒出来的冲动。
所幸他还不算糊涂,也知乔举人不肯轻易接招必定有所顾忌,只得用手指无意识地在翘头案上一遍又一遍地描写着“烂柯”二字。
如此不知谈过了多久,只听见那乔举人朗声笑道:“我亦许久不曾棋逢对手,今夜月白风清,若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