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方才瞄准的明明是左边的靶,却忽然松手向右边射去,左边的侍人早已受惊腿软,站立不住,瑟瑟发抖地跪坐在地,反而是那右边的,竟还毫无知觉,便听见“笃”的一声,随着那羽箭带来的巨大冲劲,抱着箭靶一起摔到了地上。
那侍人自地上爬起来,举起砸落在胸口的箭靶,一时四下俱寂。只见箭靶正中,竟只余一个箭尾,大半的箭身都已深深地没入靶心。
季陵莞尔道:“献丑了。”
站在一旁树荫下的褚宏嘉半张开了嘴,只觉像是偶然偷偷溜出家门,路遇街上吞剑喷火的高人一样震撼,肥白的脸蛋通红,也不知是热还是兴奋,下意识地拍起了巴掌,口中叫道:“好!好!再来一个!”
季陵按了按气血翻涌的胸口,好气好笑,暗道若再来一个,自己只怕今日半条小命都要交代,却还是一派恣意潇洒状摆摆手,将那大名鼎鼎的灵宝弓放回原处,向那面有羞恼之色的楚王道:“此弓乃是古物,珍贵异常,在下有缘得一用,已是大幸,又岂能贪心不足?这就完璧归赵!”
说罢,一甩衣袖,不再看众人,转身便走,至于旁的,他却是顾不得了。只因如果此刻有人拦下这位倜傥少侠,十二岁拉开灵宝弓的少年英雄,定会看见他的鼻子底下,正一长一短地淌下来两道鼻血。
季陵潇洒地走出了鹰扬殿,捂着鼻子一溜烟地跑出了北苑,预备到太液池边寻些水洗洗,免得遇见了谁叫人耻笑。
只是还未过午,日头毒辣,季陵方才又扯得全身筋骨生疼,走了一会儿便觉疲累,瞥见山石后有个小池沼,顿时也顾不上去寻什么太液池了,连忙扑到了池边,撩起水花,冲洗着一个劲儿向下淌血的鼻子。
小池沼清浅澄碧,水也凉甜,季陵埋着头洗了半天,再抬起头时,顿觉得自己又是一条好汉了。正自神清气爽,却忽觉有人在自己的肩膀一拍,险些把他推得一骨碌滚进水里。
季陵回过头,只见来人竟是李慎之,顿时吓了一跳,竟忽然联想起那日他在太液池水边满手是血的模样——莫不是自己方才的举动叫他觉得丢了人,要将自己在此灭口?可自己怎么说也算是替他出头,此人总不至于如此恩将仇报吧?!
正惴惴间,却见他自袖中摸出了一张边角绣有绿萼梅的白绢帕,方才松了口气,心知自己是小人之心了。
季陵抬起头看他,只见他的眸中有微光,递那手帕过来的手却反倒有些趑趄,像极了从前他在云州街头遇到过的,一只想凑过来却唯恐讨了打、又凶又戒备地呼呼吐着粗气的野狗。他伸手在它的下巴底下挠了两把,它明明享受地眯起了眼,却倒还要凶神恶煞地朝着他汪汪大叫几声。
季陵忽然有点想笑,接过那又白又干净的绢帕,抚了抚边角那朵栩栩如生的绿萼梅,倒有些不舍得用了,觉着弄脏了可惜,将帕子凑近了端详,问道:“你娘绣的?”
李慎之闷声闷气地答道:“噢。”
季陵嗅了嗅,上面并未熏香,有一股皂角的干净气味,与昨日收到的那床被子一样,不由得对这位才人娘娘又添几分好感。他将绢帕一折,塞进自己袖中,笑道:“多谢,我便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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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这漫长而又状况频发的第一日,季陵自觉算是同李慎之建立起了一点儿微薄的兄弟情谊,李慎之也比先前和气了两分。孔怀殿的早饭照旧因为宫人惫懒,无人来送,幸得那位才人娘娘的点心很是不错,可以每日包上几块揣在怀里,那王翰林老眼昏花,时常有机会私下里偷偷塞进嘴里两颗。
至于那楚王,每日只有习骑射武功之时方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