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想着,不由得又去看了一眼李慎之,只见他并不理会自己,捧着包袱进了殿,便也急忙跟上。正殿内空荡一片,地毯已陈旧得辨不出原色,破败的纱幕被晚风吹得乱飞,其余便几乎什么也没有,李慎之自取了一支蜡烛点上,寻了个背风的所在坐下,拆开了那个蓝布包袱,将方才摔得散乱的几包药材拆开,对着一包配好的整理了起来。
季陵盘着腿在他跟前坐下,撑着下巴,瞧了他整理了一会儿,忽然放软了语气,开口说道:“是我方才说错了话,可我也算救了你一回,一次抵一次,咱们就扯平了吧?”
李慎之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挑了挑眉,似乎并不认同这一结论,却未置一词。
季陵再接再厉道:“你若不满意,不若打我一顿,出出气?”
他坐没坐相地支棱起一条腿,拿手臂抱着,枕在上头,怪无辜地歪着脑袋瞧他,眼睛像一只纯稚的鹿,倒让李慎之觉得,好像是自己在为难他一般,不觉有些气闷,又有些无奈。略一犹豫,直白地开口问道:“你道我是什么恶煞凶神?”
季陵讪讪笑道:“没有的事,就是...”先前在太液池畔见他,多少留下那么一点儿阴影。
话未说完,便听见一声重物翻倒在地的巨响,接着,是几声模糊喑哑的痛吟。李慎之陡然色变,连忙自地上起身,向内殿跑去,季陵端起那烛台匆匆紧随身后,只见那方才还是一副慵懒闲适模样的熙才人竟已自榻上滚落在地,挣得发丝缭乱,额上汗珠密布,蜷缩成了一团。
李慎之连忙跪坐下来,熟练地一只手捉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臂送到了她口中,被其呜咽着狠狠地咬住,一时间,口涎混着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了下来,也不知这血究竟是谁的血。
季陵问道:“我...我能做什么?”
李慎之咬牙道:“你去叫踏雪起来,叫她速速去煎药来!”
季陵应了声,还未来得及问踏雪是哪个,药又是什么药,便已自内殿跑了出去。所幸那殿内的唯一一个宫人也已闻声醒来,瘦瘦小小的姑娘长发未挽,步履匆匆,手中一盏油灯随着步子火花轻曳,脸色也因惊慌而苍白着,急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季陵道:“熙娘娘好像发了什么旧疾,叫你快去煎药!”
那名叫踏雪的宫人惊骇道:“不可能,今日不过廿五!还有好几日呢!”
季陵急道:“什么好几日,人都已躺在地上了!快,煎的什么药,我能不能帮上忙?”
踏雪道:“那你快去先将炉子生起来!”
...
归夷殿内的厨房很小。
甚至,根本称不上是一个厨房,只一个砖砌泥抹的炉子,旁有堆柴,再无长物。季陵趴在那火炉跟前,寻了一个女子的团扇,狠命地扑扇,那炉子却还是烟大火小。初夏夜里已有暑意,炉前又烟熏火烤得灼人,季陵的脸上给碳灰和汗水弄得花猫一样,耳边隐隐约约地能听见内殿里女子压抑的嘶叫。
踏雪的眼睛红红的,不知是不是被烟火熏的,见火略略生起来了些,方才低声道:“小公子,你且看着火,奴去帮帮殿下。”季陵心中惶惶,呛得咳嗽了两声,满心疑窦,但也知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只得点了点头,应声道:“你放心,这里有我!”
踏雪走后,季陵趴在炉膛跟前,扇过一阵,又鼓着腮吹了一阵,探头瞧了半天,确认那火焰总算旺旺地生了起来,药罐里的药汁也咕噜咕噜地烧得作响,方才稍稍松了口气。自地上爬起身来,将那支摘窗敞了开,看着风慢慢吹进,将满室的浓烟糊味散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