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举人襟前淋淋漓漓地都是酒渍,大方地递了块鹅掌过来,“吃吧。”
又取一海碗,为他倒了一碗底的酒。
季陵感激地咬着鹅掌,接过碗瞧瞧,只见酒浆无色而澄澈,闻着倒是很香,啧巴了一小口,却顿时给辣得涕泪横流,咳得惊天动地,差点背过气去。
乔举人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酒是百药之首,补阳气,壮胆气,劝你还是将这半碗喝尽了为好。”
季陵咳得眼泛泪花,脸色通红,不解道:“可我又不缺胆气,也不缺阳气,为何要喝酒?”
又惊疑道:“可是有什么事需我来做了?杀人越货?毁尸纵火?”
乔举人但笑不答,淡道:“先喝酒,待你喝完了我便告诉你。”
季陵暗道,喝酒又算什么难事了?咬了咬牙,咬着碗沿,一仰头便将那小半碗尽数吞落了肚中,顿时只觉喉咙肺腑间一片火辣,舌头又刺又疼,背上倏地冒出了许多汗来。
季陵吐了吐舌头,将手里的半个糟鹅掌咬进了嘴里,将碗往桌上一撂,眼巴巴地望着他道:“我喝完了。”
乔举人颔首道:“不错。”又自身侧取过一以竹根制成、刻满经文的佛钵,放在了那一碟糟鹅掌跟前,朝着季陵推了推,示意他瞧。季陵将那佛钵拿过,掀开了顶上封着的竹盖,见钵中黑糊糊地装着满满一钵墨汁一般的汁液,凑近嗅了嗅,气味清苦,还有一股描述不出的腥气,根本嗅不出内里盛的是何物,不禁蹙眉问道:“这是何物?也是要我喝的?”
乔举人大笑,“此物全天下只此一罐,便是你要喝,我也没有这般阔气。”
季陵更觉好奇,伸出手指想要沾一点儿仔细瞧瞧,却听见乔举人厉声道:“且慢!”
季陵唬了一跳,连忙缩回了手,将钵放回了桌上,望着钵中汁液上漾起几圈波澜,又慢慢恢复宁静,方悻悻道:“你又未说此物碰不得。”
乔举人摇头道,“罢,是我疏忽。只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我却不得不多嘱你一句,你既为我做事,日后的困局必不会少,还是诸事小心为好。”
又指了指那一钵汁液道:“像这钵中,若盛的是沾之即死的剧毒,你方才碰了,只怕现下就已没命了。”
季陵陡然色变,丢了啃了一半儿的鹅掌,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惶惶然道:“那你为何不找个瓷瓶装起来?!这若是给人碰翻,洒了出来,可该如何是好?!”
乔举人痛饮一碗,撂下碗淡道:“此物沾不得金银铜器,又无法盛进瓷瓶陶罐,便只能以广口竹木器皿盛之。”
季陵蹙眉出神,缓缓道:“此物究竟有毒无毒?所以,你是要我将它——”带入宫中?
乔举人道:“我要你将之带入宫中。”
饶是隐隐有所猜测,季陵还是不禁骇然色变,“既然是毒,必定是为了害人的,如何能带入宫中?况带入宫中的物什都需一一查验,登记在册,我又该如何解释?”
乔举人却并不多作解释,只自行斟酒,随口说道:“五月廿一子时,自有人在太液池北苑的拾翠殿外等你,你若决心要做,便设法带这佛钵前去,你若反悔,下月十五,再将此物原样交还予我便是。”
“怎么样,你做还不做?”
季陵咬了咬牙,半晌不语,忽然夺过乔举人手中的酒碗,仰头“吨吨吨”地将整碗干了,将那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撂,眼角都给辣得通红,“做。”
他的声音喑哑,咳嗽了两声,重复道:“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