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戏院的二楼伤,方才, 卢信良一直就负手闷不吭声站在那儿。而面对着锦绣那混账泼皮、霸气十足、甚是自得与自嘲的, 一声一声得意洋洋的“绿帽子”——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卢信良只是听着,眉毛都未曾皱蹙过一分,是的, 他没有任何反应。漆黑的眼眸,幽而深邃,潭水一般,始终沉沉稳稳, 毫无痕迹。他想他是真的怒了!怒到了极致, 反而不知对当时的情形做何反应。
“你说够了没有?”
撂下一句。意思是, 说够了,就快跟我走。
绯红色的袍角官服在微风中卷起又吹开。后经一个转折,彻底消失在众人眼帘之外。
而众人是怎么看, 两个人想是已不在乎了。非常地不在乎。
锦绣,是被两个身强力壮的老嬷嬷给“扛”着下得楼来的。
姿态样子颇为傲娇沉着, 即使那样的一番尴尬对峙, 那样的“理不直,气也不壮”, 竟当着卢信良面, 也不肯低低头, 认认错,表情甚是空无一物地,不把任何人放于眼下……两嬷嬷上前,恭恭敬敬笑着福了个身:“夫人,相爷请您回了——”“夫人,相爷请——”话,说了两遍。接着,嬷嬷相视一眼,无可奈何,头一摇,二话不说,走上前就将这姿态表情甚是空无一物的锦绣——堂堂陈国公千金——卢大贤相的妻子扛出了楼梯门外。、
当然,这番动作,自然是受了指使。卢大相爷的指使。
锦绣这才急了:“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放我下来!——放肆!快放我下来!真的是反了!反了!”
一时挣扎,暴跳如雷。
想是哪里受过这等腌臜闲气,随即化身一只泼皮野猫,利爪并伸,便开始在嬷嬷们肩上又抓又扯且又开咬。
卢信良把脚步一顿。
这时,他人已经步出楼门外数尺远的距离。时至傍晚,天际的晚霞像喷了火,十里彤云,密布天空。楼门外,一辆华盖马车在瑰丽的流霞中灿灿显眼。卢信良半晌转过身来。“——你还没有闹够,嗯?”他问,扬扬眉。声音不疾不徐,温文中,透着一种不怒而自威。
锦绣哼了一哼,终于从嬷嬷那里一跃跳下,拍了拍手,理理发髻上的金钗步摇和裙间的玉带丝绦,虽是自知理亏,到底把秀艳的眉毛往上一挑,偏着头,勾着嘴,本来,她是想说:好啊!好你个卢信良!你行啊!你厉害!啊?——你这么一个当大官儿的大忙人儿、又是大老爷们——大白天,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不干——却成天非跟着我一个小娘们儿过不去?……你就这么喜欢跟踪我、监视我,不惜到这种地方来追逮我,你这是想我了是不是?——还是,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我想到发了癫狂的地步啊……如此,就这样,正要肆意调戏。然而,声音未落,一个天旋地转中,锦绣的背皮麻了,身子忽地腾空,什么时候被卢信良那厮拦着腰一抱,三下两下,并动作麻利抱塞进了身后的马车都不知道……
两个人塞起耳朵不说话。
就这样,马车一路行驶。谁也不再吭声。谁也没有多言语一声。
傍晚的微风透过帘子轻吹进来。马车里,男人的衣香并女人的脂粉香气在空气里淡淡流通。如此沉默,冷脸对着冷脸,却有一种说不尽难言的好笑与暧昧。
就像一对小打小闹惯了在使性子、闹别扭恩爱夫妻似的。
锦绣把手里的那方秋香色软绸帕子对折了又拆开,拆开了又对折。口打着呵欠,干脆就着马车背后坐垫的锦被褥子斜斜歪歪一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