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顿了顿,任由风吹干眼角的浅浅的泪痕,淡淡道:“你本该活的更久……”
她清楚的记得七百年前,是何人下诏将她囚进了没有他的玉华宫,身后冰冷的石碑上,又是谁用沾着血泪的双手,不深不浅的刻下:故友白矖。
这七百年里,人人都怨她恨她憎她,就是因为她,受众仙尊敬的白矖上神才会落下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可七百年里她悔她痛她悟,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告诉她,该怎么做才能寻回她的白矖。
“听闻昔日白矖上神亲手酿制的梨花蜜酒,清香怡人,堪称酒中绝品,小神慕其美名而来,但求一饮。”
绛月回转过头,见一身着碧绿长袍的男子,兜着自己的两手衣袖,低下头不卑不亢朝她缓缓施了一礼。
“你是何人?”绛月微微抬手,举起酒壶到唇边阖眼问道。
男子立起身子,将双手负于身后,面带浅笑徐徐道:“我乃钟离山神,得知上神驾临,特来相迎。”
“你这人倒是有点意思,我许久不曾露面,你却能将我一眼认出。三界众仙皆视我为养不熟的白眼狼,专招祸事的扫把星,你竟能仍依上神之礼礼遇于我,真是难得。”
七百年来,这还是绛月第一次与旁人说话,总以为天上众仙恨惨了自己,却没想到今日叫她遇上个与众不同的。
“小神不问世事,独守钟离山方寸之土,至于天庭上发生的事情,又与小神何干,我只盼能一品上神手中美酒,偷得半日浮生。”
男子面不改色,依旧是带着盈盈笑意,绛月觉得有趣,将这钟离山神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却道:“喏,你也看见了,我这酒壶已经见底,就算你想分一杯,也是不成了。”
“如此佳酿,上神却如水饮,实在是糟踏了此等绝品。酒多伤身,上神又何苦至此。”男子倒是十分惋惜的样子,却也无可奈何。
绛月轻笑一声,摆了摆手。“酒多伤身,不喝伤情,若是能治我心上痛症,我倒宁愿长醉不醒。”
“若真想醉,酒不醉人自醉,可看上神这副摸样,又不像是真的愿醉生梦死之人,料想心中还有抛不开的牵挂。”
绛月抿唇不语,这钟离山神说的没错,若是七百年前,她只会整日想着,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还得清欠白矖的累累人情债,绝不是现在这般光景。
当日白矖浴火应劫,以凤凰元神祭天地缺口,又以女娲传授之法代绛月补天,教她躲过一劫晋升上神之位,自己却和那幽蓝的火光一同泯灭于天地之间。
凤栖山百鸟齐齐哀鸣,直冲九霄,成群扑向白矖泯灭的天火之中,示哀殉葬,与白矖一道烧至灰烬,魂飞魄散,再无踪迹。众仙归于凤栖山下,下跪叩首,悲怆不已,只道白矖元神泯灭,日后三界再无白矖上神。
绛月站在离白矖最近的凤栖山顶,奈何天火灼烧,又有他的法阵所制,对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而束手无策,只能追寻着白矖的身影,双眸直直的盯着天空中比太阳还要刺眼的火光不敢眨眼。
可天火之光又岂是寻常光亮,绛月双眼因此而瞎,自此后的七百年便目不能视。而她记忆中的所看见的最后一幅画面,便是白矖在自己的眼前魂飞魄散直至消失不见。临消失前,白矖口中的“别怕”二字叫绛月至今想起依旧胆战心惊。
整整七百年,绛月如同废人,被独自幽禁在三十三重天自生自灭。没了白矖的玉华宫也不再是她的家,待在那里只会徒增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