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姊妹几个默默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了惊疑和一丝凝重。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事要宣布。”人到齐,杨霖缓缓开口,“此事关系重大,经由为父与你们母亲商议后,决定告诉你们。”
杨缱等人不由自主地望向另一边的王氏,后者垂眸沉默,低敛的眼眸让人分辨不出情绪。她今日破天荒地扑了粉,然而若是仔细看,依然能透过厚重的脂粉发现她眼下浓浓的青黑。显然,这几日她睡得并不好。
“父亲,何事需得这般劳师动众,连大哥都……”二子绪丰微微蹙眉。
杨霖淡淡看他一眼,望向下首的长子,“重安说吧。”
杨绪尘颔首,看了一眼沉默的母亲,而后将目光落在几个弟弟妹妹身上。一片安静中,他开口,“我打算让出宗子之位,由绪南代之。”
“……”
“……”
“……”
咣当一声,杨绪南面前的茶盏被打翻,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大哥?”杨缱震惊。
“大、大哥你在说什么?”绪南更是惊得连话都说不完整,“是、是不是说、说错了?”
杨绪尘眉目温柔地望着他,又将方才那句令人崩溃的话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少少年的脸刷地白下来,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梧桐苑正厅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早已料到众人会有如此反应的一家之主杨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安抚地握住了身边发妻冰凉颤抖的手。
当他将长子的这一决定告知妻子时,王氏也同他一样,从震惊到无法接受,再到被说服,可终究在认命之余,更多的还是背后无法想象的自责与心疼。
他们的儿子,本应像其他世家贵公子那样,无忧无虑,纵马风流,在这个年纪享受着最好的一切,没有病痛,没有折磨,没有一朝醒来第一件事是庆幸自己还能活着。他或是轻轻松松地背起行囊游离四方,纵情山水踏遍万里河山,亦或是立足朝堂,挥斥方遒实现抱负,又或者把酒高歌,挥墨泼毫书写锦绣文章……
而不是像现在,被沉疴的躯体束缚,大好年华却被困方寸之地,连活着都成为奢望。
可他又是那般坚毅,那般聪慧,从不妄自菲薄,更未尝抱怨过一句上天不公。
杨霖也好,王氏也好,一直以来都恨不得将最好的都摆在杨绪尘面前——世子之位,宗子之权,哪怕天下人不解、万千人反对,也固执地要把一切理应归他所得的东西守得滴水不漏。
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杨绪尘,他必须好好活下去,努力活下去,他是杨家未来的希望,是这个家族得以繁荣的最大倚仗。
可杨绪尘却用一句话说服了他们。
他说,他有些累,想换个更轻松肆意的活法。
“一个更能稳定人心的继承人,才是家族得以延续的倚仗。”杨绪尘用娓娓道来的平和语调,不急不缓地说服着自己的父亲,“相比儿子不知何时便会突然撒手人寰,儿子更希望看到的是绪南一点点立起来,代替我,担起这个家族。”
“这个家太大了,父亲。它迟早要交到绪南手里,为何不早做决断?儿子也想轻松一些,便让我卸下些担子可好?绪南如今虽小,但我可以教他,您也可以教他,他聪颖伶俐,定不会让您失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就当是儿子想偷懒了罢。”
“这次儿子能侥幸醒来,下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