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代庶出之子尹蒙,官拜一品大夫,其嫡兄天残,尹蒙旁事不假人手,悉心照料兄长直至其仙去,此乃悌。”
书生的额头浸出了汗,看向杨缱的目光震惊而慌张。这,这人为何如此熟悉他的宗族?
杨缱停下话头,不满地望过来“此等孝悌廉敬之族,怎会养出你这般贪婪而不自知之辈?与其怨天尤人,何不正己之身?”
书生顿时怒气上涌,“你,你这是巧言令色,顾左右而言他!”
你说我为嫡正而辩,的确如此。”杨缱的表情仍旧冷冷清清,“你为裴瀚叫屈,岂不知陈霈之才是真正为难。他乃族之宗子,陈氏这一代的长兄,身担兴旺家族、持正风骨、护爱幼小之责,遇人当众污蔑堂妹、辱骂先祖亲人而不为,是失责,更不容于族规法度。你自认饱读诗书,可读过本朝律法?可知此等情况下陈泽若毫无作为,是要被杖一百的?”
她倏地抬起眼,凌厉地望过去,“父辱子死!你所读之礼法都被你吃到肚子里了吗?”
书生脸色刷地白下来,“胡说什么!你、你这是在为他当街斗殴脱罪!”
“你从何处闻他有罪了?”杨缱向前逼近一步,“大理寺定罪了?刑部八议会审了?宗正司张榜了?他既无罪,何来脱罪一说!真正该被定罪的,是齐孝侯府庶长子裴瀚!”
尹精咣当一声踢翻了身后的椅撑,“你……此乃毓秀台论礼,不是论法,你偏题了!”
杨缱挑起眉,“陈霈之不是嫡?裴瀚不是庶?”
“一个姓陈,一个姓裴……”尹精结巴,“难道县君认为,旁人家的庶子就不配与嫡出相提并论?”
杨缱几乎无法理解他话中的逻辑,蹙着眉道,“那便说裴瀚。撇开与辩题无关之由,单说他持刀行凶伤及嫡兄,此是否逾矩?身在孝期,不为亲弟守孝而肆意外出斗殴,此是否有违礼法?身为庶出之子,对嫡兄不敬,哪部先圣之言教过你此乃正道?你可知齐孝侯府庶子殡,身为亲兄的裴瀚不仅未守重孝,还在孝期饮酒作乐?你又可曾知道,真正的重孝是谁在守?是他的嫡长兄,那个被他拿刀刺伤的齐孝侯世子!而又是谁,在裴陈之争愈演愈烈时强行以伤换稳,避免了一场真正的祸事?如今你再看,谁才那个该被称道之人?”
“今日,你在毓秀台为裴瀚鸣不平,”少女隐怒,“我看你是脑子进了水!哪怕你拿身后家族相辩,我也能敬你一分,如此这般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当真妄为尹氏子。”
尹精气得发抖,唇齿间腥味弥漫,竟是咬破了舌头。
齐孝侯裴坚苛待嫡子、以庶为嫡的传闻在京城已经不是新鲜消息了,可即便如此,听到齐孝侯府的所作所为与裴青的遭遇,还是让在场无数人哗然。
为庶弟守重孝?这等枉顾礼法之事……好像裴世子才刚入仕吧?这就丁忧了?齐孝侯这是铁了心要把嫡子养废了吗?还是说,要为谁腾路子了?
到底顾忌着裴青,虽然她的确想借此场合为他正名,真说出口时,杨缱却忽然意识到,这些不光彩之事,同样也是裴子玉血淋淋的伤口。
她瞬间失了兴致,不欲多说,话锋一转,直白问道,“你说要为庶出正名,我却是要问你,你可曾被族中嫡出子弟打压?可有被嫡母苛待?可是家族未曾悉心培养你?你所读之书何来?夫子束脩谁出?你身着上等衣料,文房四宝皆为佳品,那方澄泥砚上还刻着你河间尹氏族徽,难道不是家传之物?你迢迢入京,河间尹氏只你一人前来,这般态度,还用正什么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