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几日前说起。
那日季景西一句“平国公大人”, 让杨缱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她以为瞒得好好的事, 对他来说早已不是秘密。
“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青年望过来的目光罕见地没什么温度。
杨缱心虚, “说什么?”
季景西几乎气笑了, “都到这份上了,宝贝儿, 别装了,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怎么知道的?”杨缱被他看得有些难堪,破罐破摔承认。
季景西收起表情,好一会才道, “杨缱, 我没那么蠢。”
事实上作为一个外人, 能猜到这个答案着实需要几分运气, 便是他季景西向来喜好剑走偏锋, 在真正将所有蛛丝马迹联想到一起时也忍不住佩服自己。
真的, 换做旁人,根本猜不到。
“我来漠北前做了两件事, 一是你的及笄礼, 二是为裴子玉夺权铺路。”季景西说, “前者是我准备了多年的,后者则有些匆忙,最后也没来得及亲力亲为,只能把柳东彦留下。但也恰好因此,我知晓了一些事。”
他生于皇家,长于皇家,没有赶上王谢鼎盛,却经历了这两株参天大树的倾塌。之后多年伴随他的,是宫里宫外对“顶级世族”这一词的无比忌讳。
这也造成了他直到为助裴青夺权上位,不得不深入了解裴氏时,才从宗正司浩瀚的卷宗里注意到了一个过去他从不会在意的东西:墨血玉。
墨血玉他当然知道——顶级玉石,有价无市,可做传家宝,杨缱有一块。迄今为止,杨、裴、越、顾等族的家主之印依旧是墨血玉所制。
他陌生的,是卷宗里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玉制之秘已失,今唯王氏昭明得其法。
王氏昭明,又名王照,杨缱的外祖父。
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加上对那个“秘”字的好奇,季景西走了一趟慈凤殿。他出身姑苏越氏的皇祖母告诉他,所谓的“秘”,指的是那些大世族所特有的灌制家主印的法子,来源已不可考,但却是一族底蕴的象征,与印在马车车辕上的家族徽章异曲同工。
每家都不同?他惊讶,“这般讲究的吗?”
太后却笑话他天真,“都是骗人的。他们倒是想讲究,可惜真正的灌制法子早没了,如今能拿得出手的,除了不知传了多少代的老物件,其余皆是胡乱灌制一番便做真,实则都是赝品,唬一唬外人罢了。”
太后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一会才幽幽说道,最后一个会制玉纹章的人已经走啦,最后一枚完整墨血玉纹章也随着一场火没了。世族啊,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走下坡路。
……
“我惊叹于老家主对你的喜爱,竟亲制墨血玉印于你。”季景西看着杨缱,“顺着这一点往前想,免不得想起在曲宁时,第一夜你因为失眠而爬上观星台跟人看星星。”
他停顿了一下,纠正掉语气里的酸,“如今看来,你大抵那时便知那枚印背后的含义。”
杨缱无言以对。
“不过仅凭此不足以让我生疑。”季景西话锋一转,“真正开始查王家,是我发现你多了个弟弟。”
“……子归?”
“对。”青年道,“你行事向来磊落,便是留一王家子在身边也从未遮掩,旁人便是知道也不会多想,只当你照拂亲族。我不一样。我看不得你身边多一个小子。”
杨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