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明白了?严岭对谢氏有愧。这份愧,多年后会全然回馈在谢氏子身上。”季景西漫不经心道,“你猜谢卓知不知道严岭与谢家的这份渊源?”
信息量有点大,杨缱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她懂季景西在说什么,他就差明说谢卓入京后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然而哪怕他们之间早生罅隙,杨缱也本能地不愿将记忆里的师兄想得太过功利。
可官场,本就是个功利的地方。
“不好受?”季景西将她的脸色看在眼里。
杨缱神色复杂地摇头。
拿信国公府为跳板也好,义无反顾投向太子阵营也好,利用大理寺卿的愧疚为自己的前程铺路也好,都不过是谢彦之为达目的所作的选择。
谢卓做错了吗?没有。过分吗?也不至于。陈留谢骨子里便浸淫着野心,他既选择以谢氏少主的身份回京,必然要争些什么,这无可厚非,更无可指摘。
杨缱只是有些难过。
当初那个一片赤诚对她百般好的师兄,不知何时已戴上了厚厚的面具,无常的命运、漫长的时光,终究是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道名为“陌生”的痕迹。
季景西重新看向天幕,“谢彦之是个有想法的人,这一点上,不得不承认他是值得欣赏的。换个人不可能做的比他更好了。等着吧,他迟早位极人臣。”
杨缱轻叹着垂下眸。
“你我一辈,真的出了许多不得了的人啊。”季景西轻声喟叹,“海阔鱼跃裴子玉,少年将才袁霆音,悬壶济世孟之章,博雅广闻苏煜行……还有顾亦明、陈泽、徐衿,每一个,都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就连北戎那位一统旧部的年轻新主,也算个枭雄了。”
杨缱抬起头。今晚的季景西,真的很不对劲……
却见红衣青年转了个身,支着手臂,定定直视进她眼底,“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杨缱,你看上我什么了?”
杨缱呼吸一顿,全然没料到她等来的会是这么一句直白的问话。
季景西似乎真的很好奇,“这么多人,为何偏偏是我季珩入了你的眼?”
“……”他太直接,却让杨缱手足无措,“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说说又何妨?”季景西唇角噙笑地看她。
杨缱怔愣地与他对视,“我不知道,很多,我说不好……”
季景西笑起来。
他坐起身,将她微凉的手裹进掌心里,指尖缓慢摩挲着少女柔软的手心肉,好一会才道,“我季景西活了十八载,自出生起,身份尊贵,受尽荣宠,金石权势唾手可得,目下无尘眼高于顶……若不是生命中出现一个你,这辈子都不会生出任何怯懦之心。”
杨缱心微微一颤。
“我时常想,你我是否真的两情相悦。”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凤凰台下你助我杀敌,无名谷中背我踏棘,制百日沉香减我病症,有疾时守我整夜不离……过往种种,好似都能以一言概之,便是你天性良善,教养使然。若换做他人,不是我,你似乎也能待人这般好。所以即便知你心意,夜阑惊醒时也常会怀疑这一切是否是真。”
“我生怕你不过一时兴起,日夜紧张唯恐他人夺我所爱,日复一日与自我对峙,强迫自己与近乎可笑的卑微和解,笃定前行又惶恐不安。”
而这一切都不过源于一件事,那就是他季景西极度清醒地意识到,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好。
杨缱呆呆听着,掌心不知何时溢出一手的汗,心中颤栗如病入膏肓,不知不觉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抓着眼前人的袖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