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阳微叹,“你这是何必……算了。”
季景西低头摩挲着腰间的绳纹佩,没有回答,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复又抬头遥望马车离去的方向。
阿离,你可知我刚与你分别,便已相思入骨。
……
季某人从孟斐然那里讨来的药,果真如同它的名字“十日醉”一般,足足让杨缱睡够了十日才睁开眼睛。彼时行进的马车已连续踏过几个州府版图,再有一日便能进入京畿。
杨缱醒来不知身何处,呆呆望着车顶内壁神游,直到不断传来的马车震颤拨云见日般让她彻底清醒,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出现了空缺。
她猛地一个打挺坐起来,环顾了一圈空荡车厢,顿了顿,猛地掀开车门——入目一片秋色辽阔,黄叶漫无边际地延伸至整个天地间,是个林子。
杨缱心跳得极快,第一反应是自己遭了贼人劫持,然而还没等她捋出个逃脱方案,先前压在掌心上的车辕纹路突然映入眼帘。她不敢置信地看了许久,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是弘农杨氏的族纹。
马车停下,谢影双急匆匆跑来,待见到整个呆滞的杨缱时忽然有些不敢近前,但很快又压下犹疑,出声喊醒了人。杨缱在谢影双的搀扶下踉跄下车,在前一辆车上与杨绪尘碰面。
面对刚醒来的少女,谢影双一句不敢多说,杨绪尘却不同,三言两语便将他们提前出发一事交代了。
杨缱半晌回不过神,良久才问,“……走了几日了?”
“十日。”杨绪尘停顿了一下,补充,“前面便是京畿了。”
杨缱用力闭了闭眼,想到季景西亲手递来的那盏秋露白,咬牙半晌才吐出三个字,“……十,日,醉。”
谢影双惊讶,“小姐知道‘十日醉’?”
杨缱抿唇不答。
她怎会不知?季景西曾告诉过她,当他一连多日无法入眠时,孟斐然必会给他下‘十日醉’,只是没想到这玩意有一日也会用在她身上。
除了‘十日醉’,还有什么能让她不多不少整睡上十日的?
她不明白为何要瞒着她。她虽提过同行,可也知轻重,若是与武义伯交接事务实在繁杂,她也不是那等任性胡来的脾气非要让他们抛下烂摊子离开。
一肚子暴躁委屈撑得少女脸色无比难看,可注意到自家大哥那因日夜兼程赶路而苍白如纸的面容,再多的气也发不出。她委屈得爆炸,却硬生生消化在了半日的沉默里,最后也不过说了句“大哥保重身体”。
听她终于开口说话,一旁的谢影双才悄然松气,忽然就明白了为何尘世子为何敢实话实说——他根本就料定了自家妹妹太过通情达理,又无比尊敬心疼他这个兄长。
谢影双暗卫出身,七情六欲极淡薄,可不知为何看着马车里似乎若无其事的杨缱还是感到了阵阵心疼。
被这样蒙在鼓里送走,她家小姐心里一定不好受极了。
杨缱的确很难受。自一觉醒来身在马车里开始,心慌与不安就如影随形。她总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细想起来答案又很明显:杨绪尘哪怕明知自己的身体无法负荷这样的跋涉,却仍仅用了十日便从漠北赶到京郊,除了为断她可能生出的不理智念想外,想来也没别的含义了。
既然不可能再返回漠北,那就只能自我开解。她告诉自己,早一日晚一日离开其实并无差。手头未处理完的那些条陈事务,不交接也无妨,有季景西在,他总能处理好。
唯一让她意难平的,是没有人对此有过一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