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周静慧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沉痛,“爸,你还记得甸子坝吗?”
甸子坝?久远的地名从记忆深处苏醒,周卫国的酒彻底的醒了。
“谁记得什么甸子不甸子的,你问这个做什么?”仅仅只是听到甸子坝这个名字,周卫国就感到自己麻木已久的心有着片刻的刺痛。
“我现在在拉海,离甸子坝最近的城镇,我在甸子坝住了三天,就住在你当年住过的地方……”
周静慧的眼眶渐渐湿润,从她记事的那一刻起,她的父亲就始终停留在那样一个不负责任又浑浑噩噩的形象里,年少时她恨着这样的父亲,甚至是用自我的放纵来对父亲进行着幼稚的报复。被小舅骂醒之后,她决定不再因为那样一个父亲而糟践自己,她变的努力上进,并且越来越优秀。
然后,她开始瞧不起自己的父亲,她不会活成他那样,她比他强上百倍,所以,她毫无顾忌的哄骗自己的父亲去做了结扎手术,只因这是她理性思考之后做出的最优选择,哪怕知道这样做会让父亲难堪,她也依旧不曾犹豫。
他们是父女,却宛如仇敌。
周静慧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那样的父亲,更是从来不曾对父亲的过去产生过一星半点的好奇。
所以,在来甸子坝之前,她根本不知道这地方和父亲的过去有什么瓜葛。她之所以会到这地方来是因为爷爷在知道他们的出行计划后给的提议,爷爷因为工作的关系,几乎跑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所以他给的建议周静慧还是挺重视的,这才有了这次甸子坝之行,却全然没想到,她没有看到她原本所期待的,却一脚闯进了父亲的过去。
在这个边陲之地,周静慧邂逅了年少时的父亲,那是一个和现在的父亲完全不同的人,有着满腔的热血和坚定的信念,性情疏朗,不畏艰难,深受众人的喜爱和信赖。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父亲如此的性情大变,周静慧其实也没有完全搞清楚,因为只要提到这个,了解当年之事的那些人都讳莫如深,在那样一个疯狂的年代,总有一些事情是注定会被永远埋葬的。她只知道,父亲当年最好的两个兄弟都死在了这里。
“你,”周卫国的嗓子干哑难言,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才接着说道,“你去甸子坝做什么?”
“是爷爷叫我来的。”周静慧选择了实话实说。
听筒里传来父亲一声含糊的低咒,然后喀嚓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怔愣了许久,周静慧才放下手中的电话,然后拖着绵软无力的双腿走向一直等在外面的许安然他们那里。
“表姐……”许安然赶紧上前扶住满脸憔悴的周静慧,短短几天的时间,他们所听所看到的无一不震撼人心,她这个局外人都难以成眠更何况是表姐,也不知道她多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我没事。”周静慧轻轻的摇了摇头,虽然最后父亲挂了她的电话,她的心中却依旧松快了不少。
她不知道当年的惨剧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能推断出肯定和爷爷有着或间接或直接的关系,而这才是父亲和爷爷之间解不开的死结。
她想她果然是父亲的女儿,都选择了用同一种方式来报复亏欠了自己的亲人,她的叛逆和父亲的堕落何尝不是同一个目的?正因为自己也有过同样的感受,所以她才能在多年的仇视之后忽然间就理解了那样的父亲。
她在父亲当年住过的简陋棚屋里住了三天,也思考了三天,谁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所以,和解吧,趁着时间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