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管家弓身退出去,轻声掩上书房的门。
书房里,老侯爷戚无延眼神锐利地盯着肃立在书桌前的戚恒,叱责道:“从小教你正身清心谨言慎行,这些话都喂了狗肚子了!堂堂信忠侯世子色令智昏,一个退你亲的女子书笺一叶,便能将你哄骗去做那不守礼法之事,看看现在,原本还想备些厚礼去沈府赔个罪能将此事揭过去,如今圣旨一下,你不想娶也得娶!”
“你也别以为是圣上赐婚,就满袖春风忘乎其形,沈家不过是寒门小户,靠沈闻仲侥幸科举得中才搏到的官身。尽管刚过而立便任正三品工部侍郎,但其后顿足不前,二十几年过去工部的椅子都要叫他坐穿了仍旧是个三品侍郎,且他没几年便要到致仕的年纪。”
“沈家下一辈里,大郎沈复安草包尔尔,将近不惑还是个生员,二郎沈复宁也就是你的准岳丈更是个立不住的脓包,比沈复安稍强的地方算是有自知之明没去趟科举的水,整日附庸风雅整些诗会书会,不像沈复安,考了落榜,落榜了再考,在满京城都成了谈资笑柄。沈家唯有三郎沈复宣还算出息,可惜是个庶子。”
“现在你了解要结亲的是什么样的人家了吧?”戚无延怒其不争地用手指敲击着书桌上那张花笺,“说是赐婚,其实就是圣上替你在文淑大长公主寿宴上惹得的事在遮羞,简直丢尽了信忠侯府的脸!”
“授官怕也是因着结亲的沈家姑娘风评不佳,看在你父母血浴沙场的份上给你的补偿,否则为何偏偏叫你任骁骑校尉,大缙马匹少又不精壮,十二营里即数骁骑营最弱。”
“叫你好好念书,你敷衍了事,成天练戚家枪,以为武官很容易做吗?”
戚无延振振有词地敲打戚恒,见他看似恭敬聆听,实则面色平静并无多少悔意,气不打一处来,执起架在砚上的笔顺势丢过去,笔尖擦过戚恒的衣袖,留下一道褶皱,“戚文实,你知错了没有?”
戚恒从善如流道:“孙儿知错。”文实乃他的字。
“你……”戚无延恼怒,这便是他不满意长孙戚恒的地方之一,孤行己见,像极了他已故的长子,任你好说歹说,他无动于衷,实际心里有的是主意。
戚无相蹙额从座上起身,绕着书房来回踱了一圈,感觉怒气平复了些,方回身再道,“总归事已至此,你与沈家姑娘都年岁不小,婚事要抓紧筹办起来,虽圣上已赐婚,六礼三书也一样不能漏。”
“孙儿以为,是否能烦劳姑奶奶来帮忙操持婚事。”
戚恒口中的姑奶奶是戚无延的胞姐,姚庆伯的夫人。
论理家中没有正经的女主人,才会将婚事托付给比较德高望重的女眷长辈操持,戚家有个侯爷夫人刘氏,戚恒之意便是不想让刘氏沾手。
戚无延知道戚恒厌恶刘氏,因为刘氏是继室,平日也常常出言无状,见到也只喊她刘姨娘,此时听他如此说,心头恼火。
但考虑到此番毕竟是圣上亲赐的婚事,让刘氏一个继室操办的确不太妥当,只得僵声道:“我会替你去说项。”
戚恒道:“多谢祖父。”
戚无延吹胡瞪眼道:“滚出去。”
一如既往被轰出祖父的书房,长随从戎瞧见他出来,立即上前悄声道:“少爷,周公子来了。”
戚恒大步流星地走回望关轩,果见周怀溪已在他日常看书的云水洲,昂然自得地屈起一条腿躺在榻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察觉有人走近,周怀溪把书移开一寸,见是云水洲的主人回来,柳叶眼弯起,戏谑道:“文实兄,你祖父知道你要当官了,有没有对你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