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州稍稍抬着下巴,他的脖颈拉得很长, 也很瘦,瘦到连骨骼都显得嶙峋, 却非常漂亮。
可惜郑夏瞧不见。他也不知道安知洲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快乐不快乐。
或许表面上是很好的, 安知州很会读书,他上了大学,又摆脱了安镇的拖累, 没人知道他的过去,郑夏又给了他一笔钱, 安知州该是如鱼得水, 有一个很好的前程。
可是究竟过得怎么样, 只有安知洲自己清楚。
安知州全身上下都在止不住地发抖,他努力克制着, 死死地咬住嘴唇,可眼眶还是通红的。
郑夏依旧站在他的面前,动也不动。
一阵长久的寂静之后,安知州轻轻咳嗽了两声, 隐约藏进了些微的哭腔,只有他自己能听的清。
“不能,不能全怪你的。”
他说:“我高中毕业那会,想和过去断了关系。”
高三下学期出了一件事情,安家所在的老小区拆迁,那时候安镇病入膏肓,有个远方亲戚找上了门,劝说安镇与其把拆迁款留给安知州这么个丧门星,不如留给自己,还有血脉相连。
安镇是把那人骂出去的。
到了最后,他病的说不出话,只等着死期。有一天回光返照似的有了力气,对安知州讲了一句话,他说:“他们是什么东西,房子拆迁款全给你,你以后好好读书,别想着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算对得起这个姓了。”
之后安镇去世,房子拆迁,得到了一大笔拆迁款,那个亲戚还不死心,来学校闹过几次,甚至撒泼打滚,要让安知州让出拆迁款。
幸好不久后就是高考,安知州才逃脱了那家人的纠缠。可是安镇去世,郑夏和陈爷爷搬了出去,裴向雀去了淮城,徐旭出国,这片土地再也没有与他有关联的人。
安知州下定决心要和这里断的干干净净,老师也都知道他家里的情况,把安知州的消息瞒得严严实实,轻易不会往外说。
安知州掐着自己的掌心,装成轻描淡写似的,“所以,也不,不是郑哥的错。我不想再回去了。”
郑夏怔了片刻,“安安,是没有办法,我是……”
他顿了顿,僵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半跪了下来,伸手碰了碰安知州的脸颊,那一处的皮肤被雨水浸得很冰,他的手指向上抬了抬,那里是安知州的眼角,又温热又潮湿。
郑夏像是吞了一大块冰,在这样闷热的夏季却凉透了。他很慢地开口,“全是我的错。安安,别轻易原谅我。”
郑夏太了解安知州了,他自小没得到什么爱,孤独地长大,表面上冷冷淡淡,实际上性格好的要命,总是背负起不该自己承担的责任,又太过容易原谅别人。
可不应该这样。他的错,凭什么要安知州来背。
或许安知州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郑夏却舍不得。
安知州微微偏头,像是撒娇似的摩擦了一下郑夏的手指头,又叹了口气,“好多年了,我一直都想,也知道,你那么喜欢我,可我却不知道你能喜欢我多久。”
他的性格内敛冷淡,很难讲出几句真心话,在喜欢的人面前也不行。大约此时心绪激动,又看不见对方,才敢稍稍吐露几句不明不白的话。
他是个长情的人,难得喜欢上一个人,一辈子好像就吊在上头了,可脚尖还微微踮在地面上,不死也不活。
苦海无边,他只有这么熬着,熬到自己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