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不适应放空大脑、无所事事地去置身于一片毫无意义的空景之中,如此这般的行为被称作浪费人生,是叶从心教给她的,让她改正的。少年时期她生怕在北京混得太差给老姑丢人,或者混不下去被老姑抛弃掉,所以努力改正、改正得很好,并有了今天的成绩。所以此时,当她面对着大好的风景,却没有带着相机,即便脑中想好了如何取景构图也无能为力的时候,心中无比烦躁。
她用脚不断地蹭着脚下的黑土地,不知道陈大在望着什么。
那只是一片银白色的冰面,冰面上发散式地分布着可怕的巨大裂缝,仿佛是江水中心被冻结住的芦苇,趁着冬天的逝去而奋力挣扎,硬是撕开了牢笼一般的冰面。江岸边则有部分已经破裂成一块一块的,露出粼粼江水的冰块,它们的下面是潜伏已久的灵动生命。
十三岁的时候,她的世界总共就这么大,她在这一小块天地里发掘着无数的趣味。比如那裂缝的形状像占卜的龟壳,那苇子像村里最性感的女人,那吐泡泡的小鱼可以抓来再放走。再不济还可以和平家屯的混账们在冰面上面打一架。
那时候刚好也是这个融冰的时节,她原本打算带叶从心来看融冰,却被无情拒绝。明明在她的心里,多次登上电视新闻的松花江融冰,是可以和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相媲美的东北标志。如今长大了才发现,其实就是很没有意思。
她歪头看着坐在马扎上一动不动的陈大,突然有种深深的失落。
“你……带了鱼竿吧?”陈秋糖问。
陈大愣了愣,仿佛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慢慢地回头,突然精神矍铄地站起来,去拿车上的鱼竿,带着陈秋糖,两人从安全的地带踏上冰面。
此时在冰上钓鱼无疑是最危险的,在不适当的地方凿洞,很有可能引发冰面裂缝。但是陈秋糖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陈大干这种要命的事,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忘了再多的人名、人际关系、地点路线,很多东西还是刻在了骨子里。
陈大有的是力气。他高高扬起那只疼痛的胳膊,狠狠地向下砸,一次又一次。陈秋糖在旁边干站着,也帮不上什么忙,陈大也不让她上手。她便看着陈大一点点凿出冰窟窿,脚下的冰面隐隐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挣扎声,她知道那是在用潜在的危险来威胁他们。但是陈大让她站在安全的地方,自己则在细小裂缝交织的舞台上,万一冰面裂了,掉下去的也只是他。
陈秋糖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快要废了所以最后一次逞能。洁白的冰面上,错落的裂痕上,除了妩媚的苇子也就只有这一个裹在黑色棉大衣里的独臂老人,有点驼背地往回走,却很威风。有那么一瞬间,陈秋糖很想冲过去抱抱他。
冰窟窿安全完成,陈大坐回到马扎上,单手扶着鱼竿。他不戴手套,疮就暴露在寒风里,摩擦着木质的鱼竿,看着就疼。直到陈秋糖再次不耐烦的时候,他说:“你看看我们家乡这大好的地方,人口却是一年比一年少了。陈各庄的孩子,走了一大半,都出去打工了。混得好的,就留在外面,把父母也接走了。混不下去的才会回来。”
陈秋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好回应。
“你以后工作要到处走动,可能的话,就多回来看看。你们不是能上电视的么?多给咱家乡做做宣传,最好能让年轻人喜欢上咱们这儿。”
陈秋糖听着怪难受的,“你说这些干嘛?跟老领导似的。”
“让你宣传宣传你自己家,你有个啥不爱听的?”
“我们工作又不是想拍哪里拍哪里。得考虑观众爱不爱看,能不能拉到投资,还有团队的人感不感兴趣,有没有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