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同处一室,却各司其职。长夜将尽,星潜月隐,这是一天中最漆黑寂静的时候。壶里终于传来咕噜咕噜的水声,王扇边开茶叶罐子边道,“水开了,拿下来罢。”
同心垫了手巾过去提水。那壶没有盖子,水面一晃便冒出一团滚烫的蒸汽来,扑到她手上。同心哎呀了一声丢壶缩手,王扇闻声忙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拉过她的手看,白皙的手背被烫得发红,他低头吹了吹,“疼么?”
同心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刚开始一阵刺痛,他吹过便好了,可她心里却还是闷闷的疼,疼得她喉头发紧,眼圈发红,“都是爹生娘养的血肉,怎么不疼。”
王扇一顿,慢慢放下她的手,“你怎么了。”
同心只觉可笑,“家里着火了,你就不着急么?”
“急有何用。况且我们也不会再回去了,我已买下新宅子,比原来的更好。”
同心望着他,他仍是一贯的温和。饶是潜逃在外、身处陋室,也不改平静的语气。
她忽然丧失了继续追问的勇气。自己不过是一个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的罪奴,连自身的命运都不能决断,生死都要依附于眼前的人,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她有的选么。
“你太累了,也太紧张了。”王扇将她拉到身前,见同心没有抗拒,便伸臂将她环入怀中,“今晚不走了,你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同心倦然闭目。他身上原是淡淡的檀香,方才沾染了些烟火气,此刻钻入她的肺腑,翻涌着,搅动着,嘲讽着。
她一时间有些想哭,却流不出泪来。
老夫人经不起折腾,清晨发起了高烧,口中胡乱念着,“春儿……我要喝水,春儿……穗子,把我的络子拿来……”
王扇皱眉在一旁瞧着,同心在冷井水里绞了手巾,不停地为她擦汗,担忧道,“实在烧得厉害,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罢。”
“已经耽搁了一晚,再不走只怕坏事。”
“请个大夫要多少工夫?况且最重要的是抓药,这时候不去买,路上荒无人烟的只怕更没的买了。”
王扇知道她说的有理,他也着实不能任母亲病着不管,沉吟片刻,“我去与他们商量一下。”
他出去商量,同心倒了碗水喂老夫人喝下,瞧她渐渐安静下来,似是睡去,不由放了些心,自己的烦恼又涌上心头,左思右想也没个出路。周府的路早就断了,她若从了周栖,一两年后被郁家发现真相,必死无疑。她咬死不从,周栖又满怀不甘作天作地,她左右为难,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可总也好过现下前路不明、朝不保夕。
她打断自己飘忽的思绪。王扇有一句话说的对,既出来了,就不能往回看。那些道士是什么人,王宅的火是谁放的,这些她无暇计较,甚至连伤心都无从细细体会,眼下保命要紧。
正胡思乱想,老夫人忽然惊醒,翻身起来扶着榻边,张口哇地就把早上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同心忙去给她抚胸顺气,找手巾将秽物擦了。老夫人吐完出了一身冷汗,倒在榻上直喘。同心急了,也不知王扇为何商量了这么久,得赶紧请个大夫。
她匆匆出来找人。她们在后面的道士卧房,前头是道观正厅,供着神像,王扇和几个道士昨夜就住在那里。
绕到前面,只见房门紧闭。她刚要敲门的手顿了顿,略一思忖,还是屏住呼吸,凑过去侧耳细听。
“昨天一场火闹得太大,惊动官府事小,周府想必也有所察觉。先生必须跟我们立刻出发,一旦暴露行踪,我们也保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