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盛宏举着烟斗愣了一下。他太太暗暗冲他使眼色。他看了看太太,又看了看低眉顺目的小妹,支支吾吾地说“是应该的。嗯,是该早点去见老太太。”
苏太太说“咱们不能叫老人等。盛宏,你把手头的事推了,明日就送小妹回南京。”
“我约好了花旗银行的大班,你也知道那些洋人的架子有多大。”苏盛宏叹气,对以茉说,“没事,我叫家里司机送你去。等我忙完了,就去南京看看。”
江妈逐字逐句地翻译了,以茉听了温顺地点了点头,格外平静。
她人单纯,却不傻。她在日本帮着养母打点旅社那么多年,人情世故早已烂熟了。兄嫂心里想什么,她一清二楚。
苏太太叫了佣人领以茉去自己的房间。等女孩子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她立刻转过脸来瞪了丈夫一眼。
“你真是糊涂。要不是我及时说了那句,怕还不知道多麻烦。你现在留她在上海,她尝到了大城市的甜头,哪里还肯去乡下的老家?到时候老太太肯定要找借口回上海来住!”
“你想太多啦。”苏盛宏抽着烟,“老太太若的想留在上海,当初何必回乡下?”
苏太太没敢和丈夫说自己当初支走婆婆用的小手段,只好说“你就傻吧,我好心当驴肝肺。”
“小妹还是个孩子。她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苦,就让她在家里好好享几天福不行吗?何必早早把她赶去乡下?”
苏太太尖尖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戳着丈夫的胸膛,像要戳出几个洞来,“你当小妹找回来是好事?你爹和以蓉死了后,老太太手里到底捏着多少东西,你说得清吗?”
苏盛宏叼着烟斗不说话。
苏老爷子存在银行保险箱里的地契和珠宝,继母何氏名下的房产和证券……
苏盛宏越想越觉得父亲对自己不公。如今世道不好,自己辛辛苦苦维持着苏家的产业,为了个投资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结果花钱的反而比赚钱的有钱。以蓉当年出嫁,嫁妆之丰厚惊羡全上海的未婚小姐。何老太太的父亲是个精明的满清遗老,给何氏陪嫁的古玩珍奇不知几多,个个价值连城。
苏盛宏烦躁起来,烟烧尽了都不知道。
苏太太体贴地帮他添烟丝,一边说“你能想明白就好。傅靖云把小妹找回来,我们怨怼也说不得。只是他是大忙人,没空管小妹。将来老太太走了,小妹没人给她打点,还不是……”
苏太太话留个尾不说完,只冲丈夫狡黠一笑。她面白且瘦,眼大而眼珠小。这么一笑,倒有几分像《西游记》里显了原形的白骨精,怪是渗人。
以茉在苏家住的是客用的套房,用具摆设全都显示着主人无意留客的用意。
江妈打发了苏家的佣人,把门一关,拉着以茉去浴室,把水放着哗哗响。
她张口就呸道“前脚进门,后脚就要把人打发出去。傅少尚且留了小姐您三日,他这还是亲生大哥呢!我们这就找傅少去!”
“不要麻烦姐夫!”以茉忙叫道。
日语里的姐夫也作兄长。江妈脑子里转了一下才明白。她叹气摇头,“小姐您的性子和少奶奶一样温柔。少奶奶那时候,苏老爷还没过世,无人敢为难她。您的处境却不同了。”
以茉紧咬着牙,脸色苍白,低头不语。
她想起傅靖云叮嘱的那句“要听话”,原本一颗因为回家而热起来的心,正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
江妈虽然改领苏家的工钱,可是傅家每月还暗地帖她十元,要求她务必把苏三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