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伸出一只手去抓住他的手。她的手心里满是汗,头发里也是汗,连嗓子里都仿佛是汗,水汪汪地堵住了。眼睛里一阵烫,满脸都湿了。她说“你太好了你待我太好了”
海立道“光是好,有什么用你还是不喜欢我”
小寒道“不,不,我我真的”
海立还有点疑疑惑惑地道“你真的”
小寒点点头。
海立道“那么”
小寒又点点头。她抬起手来擦眼泪,道“你暂时离开了我罢。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如果在我跟前,我忍不住要哭街上不行”
海立忙道“我送你回去。”
小寒哆嗦道“不不你快走我这就要管不住我自己了”
海立连忙跨上自行车走了。小寒竭力捺住了自己,回到公寓里来,恰巧误了电梯,眼看着它冉冉上升。小寒重重地揿铃,电梯又下来了。门一开,她倒退了一步,里面的乘客原来是她父亲她木木地走进电梯,在黯黄的灯光下,她看不见他脸上任何表情。这些天了,他老是躲着她,不给她一个机会与他单独谈话。她不能错过了这一刹那。二楼三楼四楼。她低低地向他道“爸爸,我跟龚海立订婚了。”
他的回答也是顶低顶低的,仅仅是嘴唇的翕动,他们从前常常在人丛中用这方式进行他们的秘密谈话。他道“你不爱他。你再仔细想想。”
小寒道“我爱他。我一直瞒着人爱着他。”
峰仪道“你再考虑一下。”
八楼。开电梯的哗喇喇拉开了铁栅栏,峰仪很快地走了出去,掏出钥匙来开门。小寒赶上去,急促地道“我早考虑过了。我需要一点健康的,正常的爱。”
峰仪淡淡地道“我是极其赞成健康的,正常的爱。”一面说,一面走了进去,穿过客堂,往他的书房里去了。
小寒站在门口,愣了一会,也走进客室里来。阳台上还晒着半边太阳,她母亲还蹲在凉棚底下修剪盆景。小寒三脚二步奔到阳台上,唿朗一声,把那绿瓷花盆踢到水沟里去。许太太吃了一惊,扎煞着两手望着她,还没说出话来,小寒顺着这一踢的势子,倒在竹篱笆上,待要哭,却哭不出来,脸挣得通红,只是干咽气。
许太太站起身来,大怒道“你这是算什么”
小寒回过一口气来,咬牙道“你好你纵容得他们好
爸爸跟段绫卿同居了,你知道不知道“
许太太道“我知道不知道,关你什么事我不管,轮得着你来管”
小寒把两臂反剪在背后,颤声道“你别得意别以为你帮着他们来欺负我,你就报了仇”
许太太听了这话,脸也变了,刷地打了她一个嘴巴子,骂道“你胡说些什么你犯了失心疯了你这是对你母亲说话么”
小寒挨了打,心地却清楚了一些,只是嘴唇还是雪白的,上牙忒楞楞打着下牙。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她母亲这样发脾气,因此一时也想不到抗拒。两手捧住腮颊,闭了一会眼睛,再一看,母亲不在阳台上,也不在客室里。她走进屋里去,想到书房里去见她父亲,又没有勇气。她知道他还在里面,因为有人在隔壁赶赶咐咐翻抽斗,清理文件。
她正在犹疑,她父亲提了一只皮包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小寒很快地抢先跑到门前,把背抵在门上。峰仪便站住了脚。
小寒望着他。都是为了他,她受了这许多委屈她不由得滚下泪来。在他们之间,隔着地板,隔着柠檬黄与珠灰方格子的地席,隔着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