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是绷着脸走的,没拎这个编织袋,但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加另外两只同规格的编织袋。
门被她重重摔上,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可怕。
这是妈妈单位在十年前集资建的一套三房两厅,离她工作的医院很近,算得上宽敞,但装修极其简单,朴素得仿佛停留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
我父亲在一家大型国企做工会干部,母亲是医生,两人待遇都算不错,但买下这套福利性质的房子时竟然还需要咬牙,说出去谁都没法相信。只有我和弟弟清楚,父亲的老家在一个贫困山区,有一兄一姐一妹一弟,只他一人在城市安了家,先是负责父母的医疗养老丧葬,然后不停接济兄弟姐妹侄子外甥乃至各种远近亲戚,数十年下来,家里几乎没什么积蓄。
妈妈原本一向节俭,我工作之后,手头有了余钱,开始每年自作主张给她置办了一点质地精良的衣服、不招摇的首饰,她一直嗔怪我浪费,但她分明也是爱美而且有品位的,穿戴起来会不自觉地流露开心表情,而且十分珍惜。
记起首饰,我冲进卧室打开床头柜,里面跟我预计的一样,已经空空如也。
回到客厅,我拿起那件大衣,清楚地记得这是妈妈过五十五岁生日时我送她的礼物。家里一向并不重视生日,不要说从来没有吹蜡烛吃蛋糕这类仪式,连碗长寿面都欠奉。我把袋子递给她,她甚至有些困惑,反应冷淡得让我暗暗叹气。可是过了一个来月,她突然跟我讲“同事都说我穿这件大衣很合体很好看。”
讲这话时,她嘴角含笑,眉目突然变得生动。我们母女之间少有如此生活化的对话,一念及此,我的眼泪越发止也止不住,扑簌簌落到了衣服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子东下班回来。他坐到我身边,手搭住我的肩“姐,怎么又哭了”
听我讲了事情经过,他叹一口气,没有说话,我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情绪化太小气”
“小气当然不。以前堂妹擅自拿走你新买的笔记本电脑,你也没说什么。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一样。不过,他们到底是我们的亲戚”
我恼怒地说“他们这几十年川流不息予取予求,小到买饲料种子,大到读书盖房就医生子娶媳妇嫁女儿甚至超生罚款,都能从爸爸这里得到满足。直到妈妈生病,还要接待他们,安排他们的食宿,略有疏忽就抱怨不休。别跟我说你觉得他们是合理的亲戚。”
子东苦笑“是的,我也觉得他们中间有几个真是可怕,妈妈确实做了很大牺牲。可这么多年,我以为你该跟我一样习惯了。我猜你大概还是对爸爸有不满吧。”
他小我六岁之多,却擅长分辨表面爆发的情绪下潜藏的原因,冷静看到问题的关键,大概跟他身为内科医生所受的训练有关。这些天来,我对爸爸的不满确实已经累积到一个无法忽略的地步。“妈妈为了他和他那个家,付出了那么多,他一下全放在脑后了,根本没有一点伤心的意思,甚至还有心情盘算该买什么规格的烟招待那些来吊唁的人,要在哪里订酒席答谢才不算失礼。”
“姐,这些事总得有人操心。”
“最让我吃惊的是,从墓园回来,他进门就打开电视机,看得聚精会神。”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兴趣狭窄,不善交际,没什么朋友,上网健身麻将通通不爱,这么多年看电视差不多是他唯一的娱乐。”
“我不能接受的是他竟然马上就有了娱乐的心情。”
“不然怎么样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