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之,听说琉璃厂的萃文阁最近新到了一批藏书字画,”同事兼好友高一笐见他进来,忙凑过去,又压低声音小声道,“好像还是从宫里流出来的,正好明儿放假,咱们一起去逛逛如何?”
胡竞之听到藏书倒真是十分心动,收集善本古籍乃是他一大爱好,不过想到家里还未收拾,冬秀姐又是初来乍到,很需要他的陪伴,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次就算了,明儿实在没空,家中太太才从家乡过来,人生地不熟的,明儿恐怕得把时间留给她,而且家里也一直没收拾,也还要花时间去打理,不过你若是淘到好书,万万要给我留下几本!”
同事们都知道去年寒假竞之回乡履行婚约去了,娶了个大龄村姑,他们都为他感到极为可惜,当时芏琇先生还大大训斥了竞之一番,说他表面看着做派极新式极进步,却装了满心满脑的旧道德旧思想,根本不配做青年学子的精神导师,两个忘年好友差点闹翻,这件事还引发了一场颇为热烈的关于新旧婚约的探讨辩论。
现在听说竞之那个乡下太太过来了,不免都有些好奇,在他们的想象里,那位太太对于竞之来说自然是有些不堪的,可竞之本人说起这位太太却多是溢美之词,好像对对方很是满意的样子,不由都想一探究竟。
“竞之,你新婚大喜,难道不请我们去喝杯喜酒么?”有同事起哄要他请客吃饭。
胡竞之本来也有这样的打算,便一口应下:“自然是要请的,不过大家都知道,我搬家才三两个月,最近事忙,家里还没收拾出来呢,等准备好了便邀各位到寒舍小聚,如何?”
众人自然纷纷叫好,其实他们同事里绝大部分人年纪都比胡竞之大上许多,他们成婚时民国还未成立呢,家里妻子自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来的旧派女子,以前不觉怎样,在推崇新式女子的现在,就有些拿不出手了,何况他们都是有地位爱面子的文人,家里老妻自然是留在家乡侍奉父母最好了,像胡竞之这样把母亲留在乡下,却把太太接到身边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不由更让人好奇那位乡下太太有何魅力,不过小半月的功夫,就能让竞之对这桩婚事从不情不愿,变得甘之如饴。
下午没课,胡竞之便招了辆黄包车回家了。
到家时正赶上午饭的点,冬秀是才把早饭消化完,不大饿,便陪着胡竞之坐下随意夹了点菜吃,顺便与他商量要如何收拾房子。
饭后,胡竞之自炕头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来交给冬秀,笑道:“冬秀姐,你是这房子的女主人,怎么布置自然是你说了算,这里是我近一年来攒下的薪资,差不多还有一千伍佰元,都交给你,我现在每月固定能拿到二百八十元的教学薪资,偶尔还有给报社投稿赚的润笔费,到时候再说,家里开销不过是每月二十五元的房租,两元水电和柴火煤炭之类的杂费,再有就是给王妈的两元雇佣费。”
哟,这是交待家底啊,听着胡竞之竹筒倒豆子般把身家说得一清二楚,冬秀相信他是真的想与她好好过日子的,按说投桃报李,她也应该交待一下自己的家底,可想到自己荷包里的巨款,她又把话咽了回去,现在坦白她就是那个写小说的宝先生,恐怕他也不能信啊。
冬秀自信封里抽出两百元递回去:“你在外应酬,手里不能没钱,这钱你拿着,不够了再找我要。”
胡竞之接过钱,给她拱手致谢:“多谢太太慷慨解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