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老太太便举着眼镜贴到眼睛上去看报纸,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奇异魅力。
就现在高达百分之□□十的文盲率,举国上下,会买报纸看的人本就是那么一小撮读书人,其中女人又只占十之一二,而像周老太太这般年纪的女人,那绝对就是凤毛麟角。
冬秀定睛一瞧那报纸的封面,大大的《申报》两字就映入眼帘,这老太太莫非还对各类国内外新闻感兴趣么?
“我们老太太现在就指着这报纸解闷呢,那上面有个话本子写得极好,每天不看一段简直连饭也吃不香了。”二儿媳对冬秀解释道。
嗯?话本子,连载小说?
“胡太太上过学没有?可认得字?”老太太找着自己要看的内容,强压下立马去看的冲动,可不能怠慢了客人,依旧笑眯眯的与她说话。
“倒是跟着家里的兄弟们上过几年家塾。”
“哦,那你平日里看书读报吗,这报纸可是个好东西啊。”
王妈听得老太太这么问,没忍住在旁边笑着插嘴道:“老太太您不知道,我们太太可是个大大的书痴呢,就这报纸,每日都有五六份不重样的送家来,我们先生也是读书人,两口子经常比着赛的往家里买书哪。”
老太太闻言十分惊喜,忙抖着报纸一脸迷妹相的跟她安利道:“那这报纸上登的《上错花轿嫁对郎》你看过了么,这可是现在最红火最好看的话本子啦。”
冬秀还没想到要怎么回答,旁边的王妈却拍手笑道:“哎呦,老太太,原来您也爱这个话本子哪,我们太太前些天才带着我到茶馆里听了一回呢。”
接着又把那听书的乐趣大大夸耀了一番,北京人本就有与生俱来的语言天赋,京话又极具韵味和美感,真要认真夸起一样东西来,那真是天花乱坠般叫人心生向往。
两个仿佛找到组织般的老太太就这样旁若无人的交流起小说剧情来,一边说一边兴奋得嘎嘎大笑。
临了,还约定了日后要一同到茶馆去听书。
回去时是大太太送的她们,冬秀其实有点怵她,也不主动与她说话,快到前门时,那个一路沉默仿似影子般的女人却开口了:“你没裹脚?”
与她整个人的打扮和气质不同,这位大太太的嗓音居然意外的轻柔绵软,只听这声音,必定能叫人联想到娇怯温柔的江南美人。
冬秀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问的什么,看看自己的软底绣花鞋,又看看对方同样大小,却形状怪异的黑布宽口布鞋,顿时了然了:自来到北京,她就不再往鞋里塞棉花装样了,反正胡竞之也知道她的底细,她憋屈了二十多年的双脚总算迎来了解放的春天,可对方的脚却是货真价实的小脚,即便套在正常大小的鞋子里,可那高高拱起、扭曲肿胀的形状还是分外醒眼,与正常的天足形状简直天差地别。
“是,我没有裹过脚。”冬秀大大方方的把脚亮给她看。
对方却不再言语,只是十分疑惑的打量了一会儿,便继续低头缩脑的往前走了。
回到家里,王妈便与她八卦道:“这家的老太太倒是个爽快人,好相处,二太太也不错,虽然过分多嘴精明了些,倒也热情实诚,就是那位大太太,有些个,有些个过分沉静了。”
冬秀点头表示同意,这位大太太是个完完全全的旧派女子,不是说她的打扮穿着,而是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那种陈腐气息,封建的卫道士们叫人愤怒鄙视,而她却只叫人感到憋闷和无语。
怪不得胡竞之说他那位朋友婚姻生活十分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