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两岁习字,三岁便可临摹簪花小楷,五岁时便熟读经义八股,这只象牙笔,是我开蒙时老师所赠,当时鸿儒刘老先生,满腹经纶,著作等身,经史子集无一不通,后随梁先生做事,终于潮汕老家。”
那是一只小小的象牙笔,纤细如玉,莹莹微光,笔尖毛发如毫,丝丝清楚,即便是这么多年了,依旧是不同寻常。
她说到这里笑了笑,看了一眼周一平,她有很多话要说,她所受过的教育,所受到的培养,现在的人都想象不到了。
“我及笄那年,家道中落,不少旗人东奔西跑,器物多已变卖,我们守着一屋子的古董字画,吃的却是陈米稀粥。我父亲过意不去,拿着最喜欢的玉扳指,千里迢迢去南边,跟顾先生换回来一把紫砂壶,供我研究茶道之术。”
这些话,周一平只能沉默的听着,他不知道这些,从来也没见过这把紫砂壶,更何况是这些东西一件件的来历。
但是依然觉得肃然可敬,时代不一样了,总有些人不是跟不上时代的进步,而是抛弃了时代。
是的,他用了抛弃这个词语来形容,这些东西,一件件的,陪伴了一个女孩的一生,从出生一直到死亡。
他跟张顶顶一样,就一直不理解这个老太太,哪怕是自己的奶奶,总觉得她活的很拘束,很累,一层层的规矩,一层层的考虑。
可是,有的女人就是要一辈子穿着旗袍的,一辈子要跟个钻石一样,放在有灯光的地方,让她闪耀,去发光。
而不是随意的躺在沙发上,蹲坐在马桶上痛哭,去追着莫名其妙的爱情。
她生出来的儿子,现在位居高位,即使在浩荡的时代潮流里面,也没有人去拉他。
她的孙子周一平,放眼看去,大院里面的佼佼者,提起来要竖起来大拇指的人。
所以,周一平来了,他跟自己说,对,张顶顶是自己的妹妹。
“您好,是”
他站在门外,曲着手指敲门,抬头的瞬间,话就说不出来了。
这么多年了,有的人真的一点都没有变,还是原来的样子,时光总是有所偏爱的。
张顶顶一下子就愣住,已婚妇女对于人生的思考,总是偏向于很奇异的轨道,“是你啊,来拜年吗?”
周一平看着她的红毛衣,再看看她腿边的胖孩子,笑着点点头,“是,给你们拜年的。”
张顶顶想要说什么,结果皮特别调皮了,成成这个抠鬼怕儿子由于说话不利索,要不到压岁钱,教了一晚上了,这不就是说上了。
皮皮自己后退一步,弯着腰合起手来就开始给人家要红包,“新年好,新年好啊,拜年了,拜”
话还没说话,但是这姿势中国人都明白,周一平就去摸口袋,他记不清哪个口袋了,所以就显得很慌乱。
张顶顶一只手拽着皮皮,对着厨房就喊,“成成,出来了。”
厨房都是关着门的,里面炒菜听不见,她拍着皮皮,“去,喊你爸爸去。”
皮皮就不大想走,他还没拿到红包。
拿着眼睛觑着周一平,心想这么慢,挨骂了。
周一平在见面之前,这么多年了,都一直想象不出来见面的样子,脑海里面想过很多种可能,当然也包括这样。
“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他觉得,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他应该是当舅舅了。
“是啊,你来的挺早的啊。”